檐上的雨将远山近舍浅纳其中,此时的临安城最是风雅,琴音唱宁,茗香访邻,只叫烟雨不言,却看得一帘山色。
银链坠珠,惹那一方流连团到一处,从乾穹奔赴无人敢在此时踏足的那一片赤诚。
这临安城的雨没有心事,当然是清净自然,湖里池中皆能跳个不停,好不快活。或有人尚且在那山巅塔顶眺望:未见蓑衣钓鱼翁,尚寻雨钩戏锦游。惟那财神救苦殿,青苔不生人人求。
寻常百姓心中放在首位的,往往并不是那泼天的财富,至少同李大娘子这样的人儿,最大的愿望便只是祈盼着能阖家团圆,若是能多有些钱在手里,温饱富足,便再好不过了。
只是当这等乞求都未必能成之时,李大娘子的希望便只剩下在织罗之时,这丝能少断几次……
“咔哒。”
“唰……”
“咔!咔!”
纡管被放在来回穿梭的木梭当中,送去送回,循环往复的步骤,同李大娘子这没有半分例外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两样。
横罗虽素,叫李大娘子织起来却好似是将自己每一日的思绪送了进去,辛勤为生计,日日盼团圆,纵横经纬,一提一落之间便藏下无数绞到一处的纷乱。
之前那巷中的哭声渐息,倒叫那边钟鼓楼里的钟声震碎了纷纷雨,直冲到市西坊来。这罗便也不止在说着李大娘子的故事,同样在说着这临安城的故事。
李大娘子现下里的思绪,安霁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拿来同自己如今的情况做个比较——心乱的时候,织罗也会乱,只有满心都是这罗,方才能不出错。
将书放在腿上,安霁抬眸顺着家中的窗子往远山眺望,却被这曲折的道路挡住了视线,只得静静的听那汇聚成一道小溪的雨来讲。
这罗里织的从来不是蚕丝本身,是一份生计,也是一份可以千年不坏的传奇。
安霁也是清楚的,在研究生学历史的那会儿便知道……不只是罗,是如今出土尚能见得七八分花样的丝织物,是那丝绸之路上每一份可以代表华夏的有形与无形。
能有人听懂自己的故事,雨便滔滔不绝的继续说了下去,言语很柔很柔,不是在为人讲那催眠曲,而是不忍叫这融进了几千年江南柔情的故事草草走到结局。
雨,是这天地间亘古未曾改变的东西,从山间到海洋,不知听闻过多少传说,至少这临安城的宋韵,杭州城的悠雅,寻常百姓在这千年间从未改变的不懈,是雨能讲给人听的,属于这片大地的故事。
安霁也发现了,在这雨天里,自己总能同这片生活着的土地产生前所未有的共鸣,这薄薄的一本书,更好像是知道自己的心事一般,替自己开解着……
六姐儿已然挪到了一旁的花罗机上,依旧静静的织着罗,用这根本没有提花机构的花罗机绘就牡丹芙蓉山茶栀子花的纹样。
李大娘子的织机今日依旧是意外的屡屡断线,却没有半分急躁的一点点系上结,叫断丝重续。
远山还在雨里,琴音还在风中。临安城的宋韵还在如今的杭州城,百姓的辛勤,依旧流淌在这片天地。
五千载历史,三千颗星辰,无人能尽数览尽的故事,哪怕可以触及一片光华,都是难以言喻的幸运。
自己能同这千年的杭罗结缘,安霁想:是自己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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