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这看似平静，实则振聋发聩般的质问，老人一时不察，哪怕早就经历过无数风霜，此时此刻，人都在怔顿之中。

好一会之后，秦元极微微苦笑一声，道：“阳河县中，有太多人推崇你，老夫初始以为，推崇的只是你的天赋，后来才知晓，是因为你过人的敏锐。”

“可老夫始终都不相信，你小小年纪，又未曾经历过太多人生，即便与生俱来，又如何能洞悉了太多？现在，老夫是不得不承认。”

他们之间，真正说起来，仅仅只有一次的接触，而那所谓的接触，也才短短的几句交谈而已，秦元极真的很好奇，少年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自己对他，有一份特别的关心？

世间中有天赋异禀之说，所谓天才，就是这个意思，然则，少年表现的太过妖孽了。

这究竟是，自己到底那个地方表现的过去激进了一些？

洛临笑而不语，静候着对方的回答。

这苦笑声过后，秦元极神情也不曾有多少变化，还是那么的随意：“你倒是观察的很仔细，你所说的，老夫也不否认，但老夫对你，并无任何恶意。”

答非所问，显然不想回答。

洛临笑道：“如果察觉到您有恶意，万象宗，我便不会来了，但是秦老，万象宗中，有人于我有恶意，而且，还是杀意。”

他决定，开门见山，不用去绕什么弯子。

秦元极眉梢轻扬，道：“老夫晚上来找你有事，竟然被你给带跑偏了。”

洛临笑笑不说话，他不接这个话题。

秦元极也是老练的很，你不接，不代表我不说。

“新弟子考核中，你表现的很出色，尤其是与顾无庸一战的最后，令人很惊艳。”

话到此处，秦元极特地顿了一下。

洛临仍然没接话题，因为他心中很明确，当天神识玄妙与灵力相组而爆发，必然是瞒不过苏柏侯等人，秦元极此来，有提醒之意。

但如今看来，洛临只怪自己当天，没能做的更好。

如果能爆发的更为猛烈一些，幕后黑手或许就会更加着急一些，人只要着急了，就很容易露出马脚来。

秦元极有些无奈了，怒骂道：“你这娃儿，成心气老夫不成，还是，要当哑巴？”

洛临笑着摇了摇头，道：“您就把实情告诉我，也免得我始终不安。”

秦元极眼神轻轻一凝，他知道洛临不怕，否则，就不会还来万象宗，明知道万象宗有人要害其性命，仍然还是来了，要么傻，要么就是不怕。

洛临傻吗？

但不怕归不怕，心有担忧这也很正常，而到了这个时候，秦元极突然明白，洛临仍然来万象宗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想到了这个，秦元极一声轻叹，道：“小娃儿，希望你不要因此记恨上了万象宗。”

洛临道：“如果我说会，您会怎样？”

秦元极看了他一眼，深深的道：“如果有朝一日，你对我万象宗不利，即便那时，老夫已远不是你的对手，也会用这条老命和你拼了。”

洛临笑了声，道：“还以为您对我的关心会超越了一切，原来并没有。”

秦元极拍了下他的肩膀，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小娃儿，你们在登灵路时，宗主及四位长老，拿你们打了个赌，想不想知道，具体情形是怎样？”

洛临心神轻动，道：“您请讲！”

秦元极道：“由三长老洪钧提议，赌你们五人中，谁能最终登顶，成为新弟子之首。”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深意，听起来，这三长老也的确够无聊的。

秦元极道：“三长老选择了你，宗主选择的是李镇元，大长老选了云辛，二长老选的是丁战，顾无庸自然就是四长老选定。”

从表面来看，这里面，并无太多可以想的，只是三长老一次提议，然后刚好五人，就每人选择了一个。

但秦元极特地说起此事，绝非只是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在老夫看来，宗主和三长老的选择，是他们认为，你和李镇元，是五人中最强的，既然是个赌，不选你们，除非是奔着输去的。”

“大长老选云辛，也许你还不知道，大长老曾经，有妙手之称，妙手，回春也！”

洛临默默听着，心中暗自分析着。

如秦元极所说，苏柏侯和洪钧的选择，是因为有一份相信，而白眉长老，他在离去之前，特地对云辛所说的那番话，也证明了，关于云辛的状况，多少是看出了些名堂。

虽说这个和他的选择没有决定性的关系，却也是个原因。

秦元极继续说道：“剩下就只有丁战和顾无庸，却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四长老选择了顾无庸。”

洛临看向了他，秦元极道：“老夫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也不会给你任何意见，这个事情，你自己去想去考量。”

沉默了片刻，洛临道：“为什么，您就不能直接告诉我？”

这个事情听起来，除了莫无名的选择有些古怪外，邱太山是没得选，白眉长老是看出了云辛的一些端倪，而苏柏侯和洪钧则是简单的选择了他们认为的最强。

各有各的理由，无从去质疑，但越是这样，越让人疑心更重，因为，有些不对劲。

至于那里不对劲，洛临说不上来。

秦元极道：“想听实话？”

“想！”

“实话就是，你想知道的答案，除却答案本身之外，无一人知晓。”

洛临闻言，神色一震：“怎么可能？”

秦元极道：“是啊，怎么可能，然则，这是事实。”

他都很好奇，心中都还有些佩服。

同在万象宗，这些人，都相处了数十年，甚至更久，彼此都很了解，知晓对方的为人、性情等等，虽说各有各的秘密，各有各的心思，大致上，都能猜测一二。

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居然一点点的线索都没有，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很多时候，秦元极都觉得，洛临之事，都是外人做的，和万象宗的任何一人都没关系。

洛临很快冷静下来，问道：“您现在，怀疑的就是他们？”

秦元极道：“老夫在怀疑每一个人。”

洛临眼神一凝，道：“灵源山的时候，翟正仁长老与我说，没有人是无辜的，还说，我现在没资格去想这个事情，很多东西，其他人也在承受着。”

“这每一个字中，都让我觉得，透露着一个实情，那就是，万象宗中即便人再怎么多，其实都可以锁定在很小一部分人身上，甚至，就那么几个人。”

秦元极道：“不要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也没必要想的太过复杂。”

“翟正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老夫无意去深思，他可能有他的道理，但如果你相信老夫，就不要过分去怀疑。”

“当然，你想的也有道理，能瞒的住所有人，这份心机和手段，值得去怀疑的，确实也不多，所以，听老夫一句劝，徐徐图之，不用急在一时。”

洛临道：“怕就怕，对方未必会给我那么多的时间。”

秦元极淡然一笑，道：“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宗主说过，你的私事，宗门并不插手。”

洛临眼神微亮，私事，宗门不插手，那公事！

他和幕后黑手的事是私事，但，他现在是万象宗弟子，而且还有着妖孽的美名，他的未来，对万象宗极为重要，于公于私，宗门都希望他安然成长起来。

幕后黑手除非发动雷霆一击，在宗门来不及反应之前就杀了他，否则，但凡有一些空隙，对方都很难得手成功。

某种程度上，这是给了他人身极大的保障。

然而，幕后黑手却将自身隐藏的如此之深，无任何可以被人怀疑的地方，心机手段如此之高明，事件又如此的扑朔迷离，宗门所给的保障，未必完全。

而说到底，一切，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