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听见什么了？”

李凯盘腿坐定，顺着白泉俯卧撑一上一下维持身形，手里上下举着大号水瓶。

“哎……”

“你叹什么气啊，赶紧说！待会吃饭了！”

慢慢抬起上半身让李凯下去，白泉抿了一口水，思考半天才缓缓开口：“这村里的人除了六姨……都得杀了。”

“她爸妈真是让他们给……”

“对。还不是一个两个干的，是全村人都动手了，啊不，参与了。”

“细说说？”

“算了，擦擦脸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四个再开个会，你待会负责压住她，别让她嚎出来。”

饭毕，白泉领路在村子里转悠了半天，两辆摩托左转转右走走，在一处苞米地边上停了下来。

“行了，这地方没人了，有什么话说吧。”

“李霓，把你雪竹姐的背包给我拿过来，你的也放下。”

肉眼下修复得近乎复原了的天幕，在右眼的超凡视野下还是有不少纤细的裂口，只是现在漫天的黑烟和乌云散了不少，一轮圆日挂在天上，怎么看怎么刺眼。

“雪竹，我现在说的话你千万千万不要激动。”

“没事，你说吧。”

江雪竹的脸庞很明显有两道泪痕，但此刻她面无表情，只是被咬着的嘴角有些发红，暴露了她内心慌乱的事实。

“你的爸妈……去世了。”

话音未落，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一凛，整个人不自然地前后摇晃。

“别慌！稳住！听他说！”

李凯一声暴喝，被李霓一把推开，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哎呀，你起开！那么凶干什么！一点人味没有！”

被李霓抱在怀里的江雪竹皱皱眉头，揉了揉太阳穴，长出一口气：“他们怎么死的？”

“要不……晚上再说吧？”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

她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凶狠的眼神和白泉脸上融入在冷漠的怜悯撞在一起，像是摩擦出火花一样。

“你们村的老赵家，有个菜窖。热死人那三天里，一个村的人都藏在里面，外边的庄稼都被高温烧黄烧枯了，不少养殖户的鸡崽子猪崽子什么的也死了不少。”

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之后白泉俯身递过去：“整一口？这东西呛得慌，能杀杀郁气。”

江雪竹摆摆手：“不用，接着说。”

“老吴头没撒谎，他们是活着从老赵家菜窖里走出来的，但是死在他们家院里了，让猪拱死的。”

“变异猪？”李凯也陪了一根烟，把身边小妹给熏走了。

“对，变异的，嗜血的，比野猪还野的猪羔子。”

“昨晚上快一点钟，六姨屋里有几个人，他们说的话我大概总结一下，就是你爸妈钻出去之后，碰上一头啃了好几天死猪的变异猪，那只猪原本被关在猪圈里，让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放出来了。”

“它见人就撵，看见活物就兴奋，尤其是馋肉。先从菜窖里钻出去的几个有不小心被扑死的，也有拿死鸡死鸭什么的砸过去，自己跑了的。”

“那我爸妈……”

“空手出去的，手边没东西，吓破胆往回跑，没跑回去。”

“他们不是刚从菜窖里出来吗？不是往回跑几步就又能钻回去了吗？”

“底下那些人……把门锁了。”

“操！”

破天荒的，时刻以自私自利和苟到世界尽头的李凯把刚抽两口的烟砸在地上。

“说完了？”

事情的亲历者倒没有李凯那般激动，她只是把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还给了白泉。

“说完了。”

白泉一直观察她的精神状态，生怕她长时间绷在心里的某根弦断了，导致精神崩溃。

如果在制作炸药的时候忽然心情难受，想让世界毁灭了，睡在她身边的这三个人都跑不了。

“那好，我要全村人给我爸妈陪葬，过分吗？”

很好，心里有恨就不至于抑郁。

“不过分，但是六姨我建议你留着。”

“为什么？”

这个问句并没有诘问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

“因为她在门锁了以后想过去把门打开，让支书带人圈踢了，昨晚上我扒墙头去偷看六姨屋里，他们还威胁说如果让我们知道你父母具体怎么没的，就连她也宰了。”

“哦，好。”

江雪竹望着无边的玉米杆，每一株都能比李凯的身高要高不少：“我想做个局，我要让他们死得明白，死得憋屈，还要杀人诛心。”

“雪竹姐，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李霓没等那二人说什么，直接揽过她的胳膊拥在怀里。

“嗯嗯，小霓最好了。”

拍拍李霓的手背，江雪竹还是试探着点了一根烟放在唇边。

轻轻一吸，一咽，火热的灼烧感在胸腔里弥漫，呛得眼泪都直接出来。

“呵……咳咳……呵呵……”

烟雾背后，是一双恨得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的村庄。

下午，四人兵分两路，白泉依旧以江雪竹男友的身份和她走街串巷，一户户询问她父母的消息，以及在火雨降世后村子里所有的信息。

食物来源、饮水来源、电力来源……

尤其是吴村长家里非同一般的白炽灯泡，和六姨家里寒酸老旧的煤油提灯不同，它的电力来源如果用在其他地方，很有可能在这个新时代过得更好。

李凯兄妹二人则按照江雪竹吩咐，每人一台摩托车，顺着公路往南走，沿着来时的路把能搜集到的有用物资都搬回来，尤其是感冒药和抗生素等等药品，这些是村里超市所没有的，也是老人们广泛需要的。

“妹子，你弄这些东西干什么？这东西一顿吃一盒它也不致死吧？”

“没事，你先去弄，东西拿回来了你就知道了。”

……

“孙叔，我是雪竹啊，麻烦你开开门，我想问一问我爸妈有可能走散到那个方向了……”

“王婶，这是我男朋友张哲，我想问问您家鸭子是都被高温烫死了，还是说都跑到后山水泡子里了？”

“梁哥，你家承包的鱼塘现在还出鱼吗？我看王婶家今天中午还做鱼了，不知道你们家鱼塘还能不能捞几条了。”

……

是夜，在村子里溜了一圈的二人回到六姨家的客房，关上门打开一个笔记本，白泉撕下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被江雪竹分门别类整理好，重新在本子上抄录。

早已在屋里等候的兄妹二人在他们忙完后凑过去翻看那些纸张，即使是李凯也不得不咂舌，给白泉竖起了大拇指。

“这手绝户计，你是自己想出来的？”

“……”

默默把戳到自己脸上的拇指挪到江雪竹身前，白泉走到墙角拧开一个大桶。

“汽油？”

“对，我从大货车里抽的，两大桶呢。”

李霓看不明白那些勾勾画画，也来到墙角把这些物资一样一样分开放好。

“问你个事，你觉得咱们这么干……道德吗？”

蹲着整理物资的李霓闻言抬头，皱眉思考好一会后才指指那边和她哥研究计划细节的江雪竹：“不会啊，他们把雪竹姐爸妈坑死了，咱们就替她报仇呗。”

“我的意思是，你对杀人这件事不会感到恶心吗？你雪竹姐第一次看见死人，差点没把肠子吐出来。”

“呃……就——还好吧？毕竟这是末日了，不是吗？搞那些有的没的到最后把咱们也搭进去了，用我哥的话就是……猪币？”

“咳咳……以后和你哥学点好，别学这些破词。”

把她的丸子头揉乱，白泉掰掰手指，也加入到讨论之中，争取计划做到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