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柳羽就被养在巴蜀五斗米教兴起的鹤鸣山。

他有一个慈爱的师傅，一个憨厚的师兄，一个善解人意的师姐…他们一起度过了，柳羽从小到大的一次次经历。

那是柳羽最快乐的日子…

而他为什么会到鹤鸣山上，柳羽的印象无比清晰，他是从一方灵柩中被师傅张衡救出来的。

那还是…第二次党锢之祸时，柳羽刚刚穿越到这边，可睁开眼睛，他却被关在灵柩里…还是一个婴儿！

后来，师傅张衡讲述起这段故事，只说是陛下的长子殒命于党锢之祸。

他或许…是为那位小皇子陪葬的！

这是十几年来，柳羽对这段回忆所有的印象，可现在…在诏书的面前，柳羽发现了一个巨大的事实。

他！

原来他不是为小皇子陪葬的，他就是那个不幸早夭的小皇子。

巨大的惊讶感席卷全身，哪怕是头发被湖水浸泡，可那封寒冷带来的困顿…比起心头骤然知道真相以后的茫然与错愕，微不足道。

“我…我…是皇长子刘羽？”

“我…我是太子刘羽？”

惊悚感依旧蔓延在柳羽的身上。

“这未来的天下是我的？我中兴的不是别人的汉…是我自己的汉？”

方才还是夜风呼啸，忽然间，天上竟下去了鹅毛大雪。

夜穹中的天际依旧黑暗，没有丝毫曙光，可洁白如镜的雪却为大地盖上了新装，仿佛…那大雪下雪色的银白，在这黎明前…折射出些许光辉，像是为了迎接那天空泛起的鱼肚白。

“这些年…”柳羽还在喃喃：“这些年我以为我是执棋者，可没想到…我竟是这棋局中伫立在‘天元’处的一枚棋子！陛下…不…应该叫做父皇么？他…他才是执棋者。”

是啊…

雪花飘浮…无数白雪滴落在柳羽的衣服上，这让他想起，这些年的总总。

——扶风宋氏、汝南袁氏、南阳贵族、巨鹿张氏、弘农杨氏、宦官十常侍。

柳羽本以为，将这些让大汉倾覆的力量一一抹除后，大汉势必中兴，道门势必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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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最后…

他发现，这不是他的功劳，这一切的名单本就在陛下…啊不，是父皇要铲除的名单之上。

父皇他…他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的为刘羽的回归铺设出一条康庄大道啊！

柳羽的眼童已经睁的硕大…

时至今日，他才能切身体会到天子刘宏的苦心！

苦心孤诣…只为…只为他刘羽啊！

“咕冬”一声…

然后是“咳咳”连续的咳嗽声…柳羽突然感觉到冷了，兴奋也挡不住这夜风与大火啊！

他快步的往寝居跑…

这时候，得先洗个热水澡，冷静冷静，然后…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回皇宫去。

诚如陛下说的，今晚…他若是不住在皇宫里，怕是睡不着了！

天空依旧昏暗…白雪为大地裹上一层新的“棉衣”，就如“万象更新”一般！

——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

桥玄是穿着一件钦赐的黑色官袍走出太尉府，这官袍崭新，因为是御赐的，故而…他一年都不舍得穿上几次，只有在最宏大的祭天典礼中才会穿上。

顶着雪，桥玄带着几名侍卫，已经抵达了玉林观的门前…

因为是深夜，故而玉林观也是观门紧闭…一片静谧。

可桥玄发现…在这片静谧中有许多灯火。

玉林观外已经围了很多人…太尉府、洛阳官府、侍中府…这些字眼，一个个的都写在灯笼上。

大家冒着雪聚集于此，桥玄心如明镜…

多半是陛下的诏书发下，三公九卿七十二大夫都睡不着了吧？

桥玄心里感慨万千，可到了玉林观的门前，很快便看到了大将军皇甫嵩的灯笼，他站在玉林观的门前，肃穆异常…他没有敲门，只是下意识的把目光望向新来的桥玄这边。

目光在这隐隐的灯笼光火下刹那间对视…

无数道各怀心事的目光迅速触碰，只火石之间…目光又迅速的离开。

皇甫嵩眼睛迅速的朝上倾斜了一些角度，目光中却藏不住那封震惊与骇然！

呵呵…看来，整个京都的官员都知道了。

知道玉林柳郎便是大汉皇长子，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大汉太子！

桥玄环望周遭，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人，比如…张让倒台后，十常侍中的赵忠等人…还有杨赐倒台后，原本以他为首的一干大夫。

桥玄的眼角，带着刺骨的不屑，面色却是如常的样子…

他瞧不起这些人，刚有个风吹草动，就来拜新的“主子”！

蔡邕这也在其中…他与荀或、刘备站在一起…

他的脸上露出读书人特有的谦和与微笑，或许是因为他太过高兴的缘故吧？他的笑容十分的欣欣然，就好像往昔中经历过的所有黑暗，这一刻…全部一扫而空，黑暗散去，黎明到来。

玉林观中…安静的可怕。

终于，在足足一个时辰后，玉林观的大门才打开。

这门是张玉兰开的…可她也没想到，门外聚集了这么多人。

不过，肉眼可见…哪怕是此刻的张玉兰，她的面颊也充斥着藏匿不住的惊骇。

“诸位，深夜登门，为何不敲门呢？”

张玉兰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不敢！”

几乎是异口同声…

所有人口中吟出的都是“不敢”这两个字！

是啊…昨日还是柳观主，今日…成了东宫的太子殿下，深夜拜见柳观主可以叩门，拜见太子？谁敢叩门惊扰了殿下的休息？

就在这时…

柳羽从观门中走出。

而他的出现，所有人纷纷上前，拱手行礼…

“臣，拜见太子殿下！”

柳羽下意识的回礼…

一干官员默契的后退一步，按照规矩…太子只能免礼，哪能给他们回礼呢？

柳羽这才意识到…身份的转变，行为上也势必要转变一些。

“桥太尉，大将军…还有诸位公卿，不用如此行礼…”

柳羽连忙改口…

这下所有人才抬起头来。

桥玄当先站出，扬起手…身后的百官默契的让开一条道路。

“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殿下是要回宫吧？”

这…

柳羽注意到，桥玄口中吟出的——不是进宫！

——而是回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