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暖阁里传出一声惨叫,阁外对窗翘脚的青衣少年听声跳起,推门闯入阁内。
一股沁脾微香迎面扑来,碎玉闻香停住,脚步稍慢了下来。
程凤予穿着白色中衣捂着脑袋呆坐在被窝里,她脸上表情复杂,痛苦中带着一股懵。
碎玉见程凤予捂着头,懒懒往阁内柱子一靠,一手插在胸前,一手扯着他额顶一侧的一缕垂下来的须发,抬眼歪头,无可奈何的看着程凤予:“做梦变秃子了吗?”
程凤予一脸黑线,不想回答。
“要不我给你揉揉?”碎玉说着举起两手,在空气中抓了抓。
程凤予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嫌弃的一瞪碎玉,掀开被子气鼓鼓下床。
“把披风拿来,我要出去透气。”
碎玉笑笑,一边转身找来屏风上挂着的猩红披风,披到程凤予肩上,一边不忘继续调侃:“咱都是有分*身的魔中之魔了,透气这种粗事还能劳您亲自呼吸吗?”
程凤予拉着披风带用力一系,斜眼剜了下侧后方的碎玉:“再阴阳怪气,小心我拿你去补天!”
说着她转头对着碎玉,眯眼举起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咄咄而去:“正巧爹爹想和人域谈和,拿你做礼物应该是再好不过了。”
碎玉瞪大眼睛抻着脖子后倾再后倾,挥手挡在胸前,嘴里连连“不不不”,“哐当”一声坐在地上。
程凤予没理他,转身便抬脚往出走,只听身后碎玉一笑:“咱俩这关系,你忍心把我送出去呀。”
程凤予刚将准备跨过门槛的脚收了回来,一脸愠怒,压着眉头转过脸来:“咱俩什么关系?”
碎玉寒毛倒立,眼珠子急转,灵光一闪,嘿嘿一笑:“咱不是好姐妹嘛~”
程凤予噘嘴一哼,转身拉裹着披风走出暖阁,一股冷风袭来。
迎面云花滚滚而来,晚霞渐染,打成粉黄橙红的奶泡,一个接一个搭成接天软床,将程凤予脚下的凤舟推向前去。
程凤予站在船头,穿云过雾,俯瞰海域,海中那越来越近,越近越大的孤岛,正是她的战场——浮梦岛。
按她弟弟程天予的话来说,程凤予生性好斗,欲求不满,狼子野心,早晚要成为魔域祸患。
程凤予不在乎,不管旁人说她什么,她依然我行我素。
可不偏不巧,她的我行我素,不守规矩,正得魔尊喜欢。
天长日久,她便成了另一个魔尊继承人程天予的眼中刺,肉中钉。
姐弟俩但凡碰面,那一定是心里噗嗤嗤,嘴上笑嘻嘻。
天地再大,也必须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有一股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
可程天予显然是高看了自己,对于程凤予来说,无论何种层面,他都是个弟弟。
此时程天予正在魔域最高峰无涯宫里抢先请命,他问他爹要五千魔军,说他已经部署好攻打人域的作战计划。
他爹坐的宝座是背后打光,开会时全程黑脸,谁也猜不透他在想啥。因为看不见。
魔尊程不变不吭声,堂下的人也不敢妄自揣测再说下去。
片刻他老人家开口,问向堂下:“凤予走哪儿了?”
程天予一听,这不完犊子了,这老货心里只有女儿,压根不接我这茬儿。
他心里气愤,按下不说,侧目递给他身后灵宠黑鸦一个眼神,黑鸦得令,默默从暗处退了出去。
无涯宫外,程凤予准备登岛。
凤舟反转,底朝天,驶入断云峡的两壁森天巨山之间,沿着峡谷向上的天,已是一条窄窄的星河。
程凤予头顶是峡谷无边黑暗,脚下是星河流光。接到她登岛消息的魔军连忙做法布阵,将她要出谷的天地也倒转过来。
无涯宫众人一阵头晕花眼,再站定,便知是圣女程凤予来了。
程凤予这边换了装,头顶戴上凤冠,弯眉轻挑,杏眼生威,圆脸霸气,红唇威武。
除了碎玉还在她跟前絮叨,前后两行猩红披风下的弟子各个蓄势待发。
凤舟还在向前,碎玉盯着程凤予的稀薄的后脑勺,又开始不识相:“咱们好歹也是魔域一历史悠久的知名少女,怎么能未老先秃呢。”
没人理他他继续说:“凤予啊,我最近总是恶心想吐,会不会是有孕了?”
程凤予很是讨厌碎玉在她紧张时刻捣乱,她转头瞥了眼碎玉堆笑的厚颜无耻,在心里已经将他胖揍一万次,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淡淡地回他了句:“有可能。”
要想碎玉闭嘴,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就得让他心受重创,一蹶不振,只想去死。曾经失恋被甩的时候,有过一次,之后就更没皮没脸了。
“可他们都说,男人是不能有孕的。”碎玉睁大眼睛,瘪嘴卖萌。
程凤予直视前方已经站在谷口迎接他的魔军仪仗,突然转过头也认真瞪圆眼珠子,吸气嘟嘴,直勾勾看着碎玉:“那你告诉人家,是哪个他们说的?”
程凤予小肩膀在猩红大礼服里一耸一耸,满脸无辜的看着碎玉,碎玉一下乐了。
碎玉抬手一指身后的红袍弟子,随便找个栽赃对象,继续撒娇对程凤予说:“就是他。”
程凤予哪有耐心跟碎玉演,她面色一转,拉下脸来:“瞎说!你连人都不是,怎么可能是男人?”
碎玉僵住,眨了眨眼。
身后的红袍弟子的脸在帽身处都憋着笑。
“就你这姿色,顶多也就算个公妖!”
碎玉吃瘪,弟子哄笑,程凤予也不似刚才板着脸,满面春风下了凤舟。
一席红毯从程凤予脚下一直铺到无涯宫门口,两侧魔军“拜见圣女!圣女齐天!”层层递近,无涯宫门口的白狐长老听声跪地。
门口两侧的镇海兽,为非,作歹,一只十二眼,一只十一眼,射着冲天的蓝光,一会摆成“凤于九天圣女最炫”,一会摆成“相逢有时爱凤无限”,一会放烟花,一会挥动光簇,一激动,欢呼变成咆哮,从嘴里刮起两阵彩虹风。
白狐长老一甩白长须,一声“圣女驾到”前面带路,提醒堂内开会的众魔,圣女来了,别乱讲话了。
堂门口两行撒花小妖立刻将花瓣扬起,程凤予于飘散的花瓣中扭身一转,抬手闻了闻袖口,含笑抬脚进堂,一股沁脾香气随之盈满堂中。
殿中最高处魔王宝座的黑影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程不变见女则喜,起身从阴影中站起,招呼程凤予登台与他同座。
程凤予没客气。
从弟弟程天予面前走过,又路过魔后宝座上程天予他妈姮英,然后屁股搭坐在魔王的九龙座座沿上。
她附眼向下,黑绿白红四色衣着的魔域四堂全聚齐了。
程天予黑衣抱扇拱手,剑眉凤眼,细嫩的脸上满是少年风华。
他没有道理改口,更不能让众魔觉得他怕了他姐,立刻便对着程不变再次拱手起声。
“灵水枯竭,我妖魔族已频临灭绝,单是万魔城这个月已经死了四百妖魔,因没有灵水无法获得灵力,已出现多起大魔吃小魔,老妖吸少妖。”
程天予话毕,冥山洞聂堂主立马附和:“冥山洞也是如此,若是再引不来灵水,恐怕我魔域不攻自破。”
魔后宝座上的姮英于暗处缓缓起声,她含笑说:“莫说是你们了,就是我和魔尊每日也不过靠些灵果裹腹。维生尚可,但若人魔再次开战,恐怕也难抵抗。”
程凤予溜眼一瞅,见这三人一唱一喝无缝衔接,不可以说不辛苦。
她先是郁闷,怎么就能蠢到一堆,硬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不自量力也要有个限度。
转念再一想,没有便宜的事他弟弟会干,他弟弟的妈可不会干,既然不是要送死,那就是想从中得到别的了。
程凤予立刻就懂了,程天予是想要从魔尊手里拿到魔军的指挥权。
看来他的弟弟已经不把讨好父亲放在心上,而是改了策略,要架空他爹自己当家做主了。
程凤予明白的事,大家都明白。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能做的好,又是另一回事。
魔王闷声不语,片刻转眼看向身边明艳的女儿:“你怎么看?”
魔尊的试探程凤予心知肚明,不过是看她有没有包容弟弟的雅量。可程天予慌了,这不是摆明将他的生死送到他姐姐手上吗?
姮英在侧隐忍不发,冥山堂聂堂主暗暗看了眼程天予。
程天予骨扇一挥,扇得风急,两侧头发随风飞起。他死盯着程凤予,仿佛程凤予已经开口致他死地,恨的牙痒。
程凤予想笑,她杏眼一转,向她爹道:“我们凤域堂没有发生过这类事,女儿无从解答。”程凤予话峰一转,“爹爹该问问其他堂主,是否也是如此。”
魔尊低头呵呵一笑,将女儿又给他踢回来的皮球接住,不由感叹他这女儿真是个滑头。每每在他动心想要放权给女儿时,她又躲得清闲,就是不接招。
程天予松了口气,额头滲出的汗被挥动的扇风吹干,瞬间冷在脸上。
程不变看向殿下唯一剩下的浮梦堂虞堂主:“浮梦堂怎么说?”
虞美人高八尺,身量标志,肩宽脸小,生的柔中带俏。
他白衣袒胸,颔首出来,向着众人一一施礼,方才开口:“我们浮梦堂——从未出过如此骇魔听闻的妖魔互吃事件。”
虞美人声音极柔极软,然而落地有声,绕梁不绝。
“万魔魔规第一条,便是不得残害同族,违者将施冥刑,坠修罗炼狱,永生,且永受恶灵折磨,不得出。”
虞美人没有理会程天予和聂堂主,向众魔继续:“妖魔互吃并非今日才有,远在千年前我们魔界还未统一之时,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自魔尊统一魔界后,第一件事就是禁止这种残害同族的行为,一经发现从不手软,所以我魔界才能有今天的局面。”
虞堂主正色向程天予和聂堂主:“想问二位域下此类事件频出,是否严格按魔规处置?”
程天予和聂堂主被气的够呛,心想这定是程凤予和虞美人商量好的!私下谁人不知他们便是那带头作恶的,这俩人装模作样不过挖坑给他们跳。
“自然是按魔规处置。”
程天予一合骨扇,对着虞美人面不改色,转头抱拳向程不变立刻满脸惆怅:“可是爹爹,这治标不治本呀!一切根源都是因为灵水枯竭!”
程不变嘴上没说话,但虞美人的回答深的他心。从前女儿与儿子正面为难他烦恼,如今女儿躲事不与儿子为难他更烦恼。
程不变闷声对着儿子:“叫魔尊!”
程天予一愣,拱手低头:“是,魔尊。”
但他若如此作罢,怎么还能是他。程天予愈挫愈勇,继续向程不变:“万魔城堂主程天予请缨,请魔尊许我一万魔军踏平人域,将灵池夺回,光复我魔域!”
啪!
啪!
啪!
程凤予自魔尊身边走开,抬手不紧不慢的鼓了三声掌,走下台来,走向程天予。
“我没有听错吧?一万魔军?弟弟还真是有志气!”程凤予看着程天予,颔首一笑,复又抬头正色:“这加以时日,必定能将我们魔域,完全覆灭!”
“你!”
程天予脸色骤然大变,正要反驳,抬头扫到他爹阴着看他的脸,转头挥开骨扇,又假装悠然起来。
“既然姐姐这么说,那一定是有光复我魔域的万全之策了?”
程凤予点点头,假装听不懂这话的嘲讽,认真的说:“万全算不上,但十全还是有的。”
“凤予你说,只要说的有理,爹爹和四域堂主长老都会支持你。”程不变说话间又看了眼儿子。
程凤予站在堂主红衣和白衣弟子中间,看了眼红衣弟子队前穿着蓝衣瞪着她的少年。
来之前碎玉反复叨叨,不让程凤予再过问魔域之事,程凤予没有回答,他说他当程凤予默认答应了,眼见程凤予又要“反悔”,碎玉气的呼哧呼哧,立刻就想撒手不管了。
程凤予看了眼碎玉有点心虚,转头又看向程天予,激发斗志去了。
“十年前我曾去过甘渊,试图寻找千年灵花救治天予。”
程天予听话小脸一红,又扇起他的破扇子。
“当时我就领教过仙门结界,莫说我不能入,就是魔尊亲临恐怕也不那么轻松。”程凤予见大家紧张议论,继续说道:“可是我座下焚竹,竟然轻而易举一脚便踏了进去。”
众魔议论,冥山洞聂堂主抓住程凤予的话头便问:“你是说魔尊还不如你座下一个小妖吗?”
程凤予抬眼瞅了眼聂堂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来往事:“自第二次人魔大战三百年来,人域通过不断在仙门学习仙术,早已是兵强马壮。
“而我们魔域却各自为营,相互惦记对方那一亩八分勾心斗角,
“现在召集四域一起攻打人域,且不说力量悬殊能不能赢,光是四域魔军齐心一股都难。”
程凤予说完一扫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聂堂主和程天予身上。
“此时谈攻打人域,光复魔域,那是痴人说梦!但就灵水我们都拿不到,还谈什么让人域臣服?”
众魔被程凤予问的哑口无言。
“魔域两次战败的耻辱,我程凤予都亲身经历,且由我亲手代表魔域签订丧权的停战协定。
“没有人比我更想踏平人域!也没有人有资格在我之上谈带领魔军!”
程凤予转头看向高座上的魔尊程不变,不带换气的继续厉声喝道:“就是魔尊也不行!”
众魔哗然,这是公然挑衅魔尊权威!藐视众魔!要翻天啊!
程凤予没有给他们维护魔尊的机会,她继续道:“两次人魔大战,战死魔军共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九,其中超过七成都是我凤域堂的英雄!你们问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他们的命便是我的资格!”
“当我带领他们在前方作战时,你们在做什么?”
“在后方出谋划策吗?瓜分还没到手的胜利果实吗?”
“聂堂主,我以为你是没有资格站出来质问我的,我很欣赏你,因为只有你保全了自己的弟子没有一人伤亡。
“对我来说,你不是一个好战友,但对你们冥山军来说,你当之无愧,是一个好将军!”
程凤予转头抱拳跪向魔尊:“程凤予自知罪孽深重,且不配再苟活于世,但请魔尊,让我死在为的弟兄报仇的战场上!而不是死于魔域的争权夺利中!”
程不变被女儿这一串话炮轰的五味杂陈,他是又气又悲又羞愧又感慨,他早知道他的女儿不受控,即便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此时也只能随她去了。
程不变站起,从暗处走先前来,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光是看脸,白净的像仙门里的得到高人。
“什么争权夺利?什么勾心斗角?在我程不变治下只有四域同堂!万魔一心!”
众魔一起跪地,同声高呼“四域同堂”“万魔一心”“四域同堂”“万魔一心”
程不变抬手叫停,继续道:“既然凤域堂堂主有此雄心壮志,我程不变自然是第一个要支持她,光复魔域,扫平人域,是我程不变毕生心愿!也是我魔域万魔的天赋使命!”
虞美人拱手率先起声:“浮梦堂愿追随圣女,光复魔域!”
“好!”程不变激动说道,转眼看向程天予:“天予,你呢?”
程天予来不及看他娘和旁边聂堂主的眼神,应声脱口喊道:“万魔堂愿追随圣女,光复魔域!”
“好!”程不变这一声几乎要喝断空气,他热泪盈眶,难得等到儿女同心,发出一声死能瞑目的感叹。
程天予放下手,直腰转头看向身旁的程凤予:“姐姐,以前是天予不懂事,你别计较,从今天起我什么都听你的。”
程凤予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程天予叫她姐姐,她冲程天予点点头,只在这一瞬间,什么话也不用讲,一切不快都一笔购销。
“冥山洞愿追随圣女,光复魔域。”
对于聂堂主迟来的锦上添花,程凤予淡淡一笑,这一笑却直接激起了姮英和聂堂主的杀心。
“大家都起来吧,对了,你刚刚说焚竹可以入仙门结界是什么意思?”程不变看向程凤予,心里自然是一直记挂着比他还要厉害的角色,到底会些什么。
程凤予起身一笑:“爹爹你忘了,焚竹是在观世音娘娘紫竹林里得道修仙,她修的也是仙道,仙门在甘渊外设的法阵,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众人先是一惊,接着连连点头,程不变一拍脑门大笑:“竟然把这茬给忘了!焚竹人呢?请她上来。”
程凤予笑道:“爹爹不叫她上来,她也要上来了。”
众魔分开一条道,转头看着殿门口,片刻,便见焚竹一身青衣进来,牵着一根绳,后面拉着一串面无表情的人,僵尸一般一个跟着一个走了进来。
打眼看去,与人魔并无区别,大家惊愕,
不知程凤予在搞什么鬼。
“灵果微薄,若靠它获取灵力,恐怕大家连每日练习都成问题。
“凤予日前在善海婆婆处得到一物,特带来献给魔尊。”
程天予抬手伸平手掌,一刻蓝色的珠子从她掌心升出:“这九窍珠可将人灵吸入,转成灵丹,以此来补充灵力。”
程天予合扇靠近程凤予:“可是这人灵与我们魔灵本不相融,误食都可能会送命。”
众魔点头纷纷认同。
程天予心下不解,如果真的可用人灵补充灵力,那他一定会让人域九城成为他的食物。
程凤予眉头一抬,看着程天予:“不错,所以需要用九窍珠净化人灵。”
程凤予说罢右手空中画符,结出金印,两指冲着符印一勾,中了傀儡术的人的人灵便全部被吸出。
她指尖一划,指向左手的九窍珠,人灵顺着方向尽数被吸入珠中。
珠身震动片刻,安静下来,从珠孔滚出数十晶莹的蓝色小丹丸。
程不变站不住了,他快步走下台来,姮英也跟着下来。
“这蓝丹我已经试过了,是甜的,服下后,丹田会有一股微热,顿时八脉皆通,七窍全活,灵力大增。”
程凤予拿到众人面前,众人却谦让起来,无人敢试。
程不变亦不确定,他看了看周围,众人低下头无人敢与他对视。
“我来试试吧。”
虞美人款步近前,伸出纤指,从程凤予掌心捏起一粒:“我相信凤予自己一定试过,确认妖魔可食,才会给大家。”
他朱唇轻启,将蓝丹含入口中,片刻,只觉胸腔发热,一股灵气在体内蒸腾,额头浮起一层薄汗,两手在胸前翻花一转,整个堂内撒下一片细金催梦散。
众人闻此恍然迷离,惊觉后各自运气催醒,才对着蓝丹之效点头称道。
程不变睁眼醒来,迫不及待拿起一颗,不顾姮英劝阻,一口吞下。
众人盯着程不变,只见他神色凝重,片刻转身,冲着自己的高台宝座打出一掌蓝烟。
嘭!
一声巨响。
洞内一震,落下许多碎石灰尘,打落在众魔头顶身上。大家惊慌要逃,魔尊一声“不怕”将大家稳住。
尘土散去,只见高台上的宝座不但没了,宝座背后的壁上还穿出一个明洞来,照进一股蓝光。
这光正是宫外为非作歹两个镇海兽的眼睛射出的。
程不变仰头大笑,连说三个“好好好”,众魔跪地,齐声恭喜魔尊喜获灵力。
他笑罢拍拍程凤予的肩:“不愧是我程不变的女儿!有爹爹我当年的风采!爹爹相信你,一定不会让魔域失望!”
程凤予向后一步,朝魔王拱手:“虽然凤予心中同样着急扫平人域,但此时敌我力量悬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方可釜底抽薪,凤予以为眼前魔域最要紧的是引回灵水。”
“好!就以你所言,爹爹知道你有雄才大略,具体怎么做爹爹不再过问,但你需记住一条,一切都必须以为我魔域谋利为前提,不然爹爹也无法跟大家交代。”
“请爹爹和诸位堂主长老放心,凤予定不辱使命。若做出不利我魔域之事,愿受冥刑,坠修罗炼狱!”
———————
无涯宫后院魔后小院。
侍女随从纷纷退出,只留魔后姮英,程天予,和聂贤。
“糊涂东西!还以后什么都听她的?我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蠢货!”姮英气的浑身发抖,站立不住,倒向桌子。
程天予和聂贤连忙伸手扶住姮英,让其躺在床上,倒茶的倒茶,抚背的抚背,半天姮英才缓过劲来。
程天予觉得委屈,也不敢说话,拉脸坐在桌旁,自斟自饮起来。
“好我的儿啊!你可长长脑子吧!那人域九城勾心斗角比我们少吗?程凤予的心计之深,世上能有几人如她?她若输了死了还好,可她若赢了呢?到时候我们娘俩算什么?魔域还有人会听你的吗?就连你那个爹,也不会向着我们半分!”
姮英气的连咳带喘,搞得程天予无从招架,他急的起身两手一甩,走到床前,背对着他娘一屁股蹲坐在床边:“那你说怎么办?连爹爹都依着她,我能怎么办?”
“你呀你呀!”姮英坐起,翻手伸出一根手指一戳程天予的脑门,“她程凤予凭什么?她为什么就能信誓旦旦说她可以?你为什么就不行?”
“那是她厉害呗。”程天予撂手撂腿,嘴里咕哝。
“她靠什么厉害?她凭什么厉害?你说说。”姮英坐起,准备摊开跟儿子长聊。
“大家都听她的呀。”程天予嘴上回他娘一个顶仨。
姮英气的说不出话,长叹一口气。
“魔后是想说她靠着是大家拥戴吧。”站在一旁的聂贤聂堂主开口。
“这还用说吗?没有拥护她,她算什么呀。”程天予后知后觉,说完这话恍然大悟,他转身一把抓住他娘的手,激动的说:“娘,你是想说如果没有拥护,她就什么都不是,对不对?”
程天予说完又觉不对,瞬间失落又扔了他娘的手,转过身去:“可她就是有能力让大家拥护,连我今天都感动了。”
姮英递给聂贤一个眼神,聂贤上前宽慰程天予:“圣女巧舌如簧,遍会用花言巧语诓骗,可你仔细想想,除了那些漂亮话,她还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程天予正要去想,姮英从后一拉儿子的胳膊:“她可以收买人心,我们也可以。何况她这三百年来在人域九城布下棋子,名单都在我这。”
程天予一听,瞬间复活,捏着他娘便讨要名单。姮英低头从袖子出扯出一方白丝帕,交到程天予手中。
“娘,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程天予看着名单的名字,又吃惊又兴奋。
“早告诉你,你还不得办砸了!她现在要收网了,正是我们的时机。”姮英见儿子的心又被自己拉回,方松了口气。
“春和城副城主廖无几,正义帮帮主妖刃,夏炙城御魔卫队长鸿辉,”程天予手抖,惊讶的抬头看着母亲和聂堂主:“竟然还有仙门长老,吕清奇!”
程天予看的目瞪口呆,“这些人怎么会听她的?”
“除了那个妖刃是她施的狐媚勾引到手的,其他人多半他们凤域战死魔军的家属。”姮英答。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在人域,还有仙门是怎么不被发现的?”
“听说他们去人域之前,都是由焚竹亲自教习仙法,还取甘渊千年灵花熏身,以掩盖身上的妖魔之气。”聂堂主答。
“可我们有了这名单怎么办?到人域去告发她?”
“当然不是,这么难得的棋子,当然是将他们全部变成我们的人呀。”姮英推开儿子,走下床。
“这怎么变?他们可都是会誓死效忠程凤予的。”
“什么是誓死效忠?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你把他们的弱点捏在手里,他就是想誓死效忠也由不得他。”姮英转头对着儿子,两手捏紧,目光狠辣。
程天予心情大好,回到万魔堂。
一回来便薅过他新纳的人域美妾按在床上一通释放。
身乏神疲之时,方缓过神,叫来属下白蚁询问黑鸦回来了没。
美妾秦钗从床上爬下,光不溜秋拉过薄纱衣衫攥在手里,低头遮掩着前身,躲过进门正撞在照面的白蚁,沿着墙根默默退了出去。
程天予光着膀子从床上坐起。
“你去查查焚竹处理的人灵尸体。”程天予黑发披肩,目光阴冷。
“少主是怀疑那人灵有假?”白蚁从门口遇到秦钗便低头拱手,一路走进向程天予回话。
程天予切齿一笑,声音慵懒,于转头看白蚁时一挑眉毛:“宁可信其有鬼,不可放松分毫。”
白蚁得令退出,立刻招呼俩黑衣弟子,随他一起去打探焚竹将人灵尸体放置何处。
程天予于床上听到屋外白蚁带人离开,张开双臂,长出一口气,气定神闲,平躺他的软枕之上。
此时他身心双适,只稍稍装傻充愣,便从他娘那里拿到姐姐的眼线名单,他打心眼里佩服自己。
此时萦绕在他心头的只有一件大事,那便是抢先引到灵水,他在心里盘算了一圈,将目标锁在了焚竹身上。
焚竹还未回到凤域,便收到竹哨通知,梵阿赤焰被黑鸦盗走了。
焚竹急将此消息告知站在凤舟回程的程凤予。
她站在程凤予身旁,心下有些着急:“在竹海布锁妖阵的也是黑鸦,要不要我”
“果然在装,不去唱戏真可惜了。”程凤予起声看着云海,打断焚竹:“姐姐别急,他现在应该盯上你了。”
“我?”焚竹细眉一皱,有些不解。
“因为凤予当着魔尊和大家的面说,你能进入仙门结界。”碎玉嘴里吐着葡萄皮,手里提着葡萄从船舱走去,嘴里含糊不清,边说话边咀嚼。
焚竹看向程凤予求证,程凤予还没说话,碎玉又补上了。
“你是什么时候修的仙道?怎么不带我呢?不仗义啊!”碎玉说着抬起胳臂肘架在焚竹肩头,挑眉弄眼。
“去你的!”焚竹转头正对着她肩头咫尺的脸一啐:“一天不拿我取笑,你是不是嘴痒的慌?”
碎玉保持微笑闭眼将脸拿开,抬手一抹脸,睁眼继续向程凤予和焚竹说道:“我是嘴痒,但皮不痒,不想挨打,更不想送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一天都在干什么,程天予是没有几斤几两,但心胸狭窄,呲牙必报,那姮英就更不用说,她背后的虎族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见程凤予和焚竹不语,碎玉叹气正经又道:“我不赞同你攻占人域,不是因为我心慈手软,”碎玉转头拧向一边不看二人,对着云端眼圈一红:“我是怕你们两个把自己搭上,以后我还欺负谁去。”
程凤予递给焚竹一个眼神,焚竹会意走近碎玉,伸手从后抓住碎玉耷拉下来的双臂,轻轻推着摇了摇:“好了好了,以后我们都听你的,你说东就东,说西就西,绝不反口。”
碎玉低头破涕为笑,抿嘴一吸鼻子,笑向焚竹:“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吗?”碎玉抬头看向程凤予:“别瞒着我,万一你们真没了,我也得知道地方好给你们收尸去。”
“是是是。”焚竹拉着碎玉,歪头自下往上追着碎玉脸瞅,直将碎玉瞅的不好意思,憋不住也笑出了声。
三人回到位于浮生海东南的小岛凤域,一入岛,就看见守岛小智跪在海滩请罪。
程凤予下船等岛,一扫小智与身上跪的弟子:“先关进戒堂,任何人不等靠近,违命者即刻诛杀,不用来报我。”
焚竹碎玉面面相觑,不敢求情,跟着程凤予快步回到凤域堂。
堂中四大长老已经围着展开的人域九城地图,恭敬等着程凤予上座。
程凤予进堂拉开披风系带,一弟子随后忙接过退后,焚竹碎玉跟着分列左右。
堂门一关,殿内就只剩七人。
地图上,一个圆形陆地被整齐的平均分成八块,最中间两座山分别是大道山和朝天山,两山之间的绝壁之下是灵水的所在地甘渊。
而还有一城绕在大道山和朝天山外一圈,将人域八城和仙门隔开,那便是春和城。
“要进甘渊需选外八城的其中一城登陆,穿过春和城,破除甘渊结界。”赵长老一抚短须先站来起来。
程凤予听罢看向白头翁钱长老,钱长老立刻起身说道:
“已经帮冯小宝拿到车月城城主之位,我留了一手,尽可放心随时登陆。”
程凤予点点头又看向光头孙长老:“春和城城外的阵法什么时候能破?”
孙长老有些犯难,看向一边的花发李婆婆。李婆婆起身作答:“这阵法只能仙术可开,我们”
李婆婆吞吞吐吐,说着和孙长老一起下跪请罪。
“都起来吧,原本也是为难你们。”
程凤予说罢轻叹一声,会议陷入僵局。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碎玉挠着脖子四望着大家缓缓起声:“焚竹的竹海不是还在车月城外。”
碎玉见大家不解,复又补充:“我们打不开,但他们可以自己打开,春和城的人要出来,那法阵自然就开了。”
“这和竹海又有什么关系?”焚竹问。
“你傻呀!竹妖一旦作祟,九城的御魔卫都会出动,人域不是有个九城缉妖榜吗?”碎玉对着焚竹说完看了眼程凤予。
“可春和城的御魔卫恐怕不会参加吧,”赵长老摇了摇头:“三百年间春和城可是一个仙门弟子都没有,听说那春和城早被一个叫妖刃妖贩搞得乌烟瘴气。”
碎玉“咳咳”两声,焚竹不语也看向程凤予。
“有一个人。”程凤予说。
“什么人?”赵长老问。
“十年前的仙门弃徒名叫修烛,现在正是春和城的御魔卫队长。”程凤予说着看向焚竹:“我安排一个分*身,你送他进入春和城。”
“分*身分*身又是分*身!”碎玉突然发起脾气,众人纷纷侧目。
焚竹见程凤予脸色要变,忙走近碎玉,伸手想将碎玉拉开,不想碎玉甩开焚竹,侧对着程凤予:“分*身哪有我好用,让我去吧。”
程凤予没有回答,继续跟大家讨论进入甘渊以后的事情。
商议完天已经黑了,碎玉焚竹得令,分别乘着一根竹篙,飞离凤域。
夜风习习,程凤予站在海滩目送碎玉焚竹离开,她忽觉心口一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圣女,不能再耽搁了,您的心魂已裂,无法修复,再耽误不得了。”李婆婆扶着程凤予,语重心长。
“我还会记得你们吗?”程凤予眼睛布满红血丝,嘴边挂着鲜血痕。
“只是少了心魂,不会失忆的。”李婆婆心疼的抚摸着程凤予的背,说话眼泪已经掉了出来,“何况善师姐一定有办法。”
程凤予望着海天一色的无边黑暗,哽在喉咙想要叫出的却是另一个人名字,她喃喃说道:“引回灵水后,麻烦您和善婆婆帮我将那些分*身放出去。”
“放心吧,只是怕到时候您的心智无法操控。”李婆婆一发愁,眉毛都有了。
程凤予没有说话,一拉红披风,转身和李婆婆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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