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那片猩红对视的一瞬间。
安西感觉到了危险。
可当她再次看向身边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方染和董香消失了。
和她对战的忍者消失了。
满地的武器和敌人尸体消失了。
甚至连周围的房屋和街道也全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仿佛死掉了一般,变得寂静且肃穆。
“……幻术吗?有点棘手。”
安西蹙起了眉。而再下一秒,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吃这些东西?”
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无论面对任何敌人都不会后退,一向坚强刚毅的安西彻底崩溃了。
她就像是被无数支利箭同时刺穿一样,身体剧烈地颤栗起来,冷汗从额角沁出,双眼再也无法保持焦距。
“姐姐,我们为什么……”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就像是在催促安西回过头去看他一眼。
安西的指甲刺进了掌心,一股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仿佛钝刀扎进去一点一点在筋膜内脏上剜过似的。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终于看到了那副刻在记忆深处的景象。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吃这些东西?”
狭小的空间内,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团团围坐在肮脏的餐桌前,每个人面前的盘子里安放的不是食物,而是大量的各色药丸。小男孩一边说着,一边将盘子里的药丸拨来拨去,完全没有想要将它们吃进肚子的打算。
安西看着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坐没坐相的几个熊孩子,紧紧绷着唇角,眼神中流露出极度复杂的情绪。
此时,看上去稍微大一些的,留着乌黑长发的少女正在照看着其他弟弟妹妹,听到有人向自己发问,她望向发言的小男孩,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说道:“听话,小北,吃掉它,对你有好处的。”
“可是它们非常难吃。”小男孩抬起头来,倔强地瞪着少女。“而且根本就吃不饱!”
“听话……晚上姐姐那份多给你一些。”少女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但她还是拿出了最大的耐心来对待比自己小的孩子。“需要吃药,是因为我们……我们生病了。”
“只要病好了,就可以不用再吃这种东西了。”
而名叫小北的男孩,似乎注意到了少女从袖口胳膊处露出的伤痕。
“姐姐,你的胳膊怎么了?”
少女赶紧将手放下来,并且用衣袖挡住了伤口,她笑着宽慰道:“你看,如果不吃药的话,身上就会出现这样难看的疤痕了。所以,小北,一定要乖乖吃药。”
“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啊,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
“嗯……”小北望着少女的胳膊出神,最终决定将盘子里的药全部吃掉。
他大口喝着水将一把又一把难以下咽的药片全部吞进了肚子,之后对少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看,姐姐,我全部吃掉了。我是个大孩子了。”
“当然!小北最乖了!”少女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头发。就当她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个人突然踢开门走了进来。
砰——
女人背着手,如同一头巡视领地的狮王。
看到了她的一瞬间,安西的拳头又紧了几分,她低着头,似乎想要将一切都屏蔽在外。
女人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还有剩余的药丸。她冲着少女大声呵斥着,就好像这全部都是她的错。
“对不起,马上……马上就好了。”少女一边向她讨饶,一边催促着其他弟弟妹妹,将餐盘中的药片全部吃下去。
“全部带走。”不顾孩子们的哭喊,女人冰冷的宣判着。
少女想要保护其他孩子,但显然她根本自身难保。
女人望向少女,逐渐扭曲起一个残忍的笑容。“至于你,我亲爱的。又有人来看望你了。”
画面一转,少女被绑到了手术台上,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围在她的周围,将她完完全全地固定住。
“你知道的,小茜,我们这是完全无偿的行为,虽然会有大批的患者因此得到救治,但我们不会收取任何费用。所以,我们的经费也很拮据。这一次,也没有那个。”
医生微笑着对少女说道。“过程可能会有一些痛苦,但那是值得的。”
“你就是救世主,姑娘。”
“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因为你而获得救赎。”
“你做到了上帝都做不到的事。”
“他们会像敬爱神明一样敬爱着你。”
“每个人都会记住你的。”
“每个人都会感激你的。”
“每个人都会……爱着你。”
“……”
少女脸上无比平静,她只是轻声的问道。“看在我的份上,能不能……”
“抱歉。”
医生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他快速地回复着少女。熟悉程度就好像已经实景演练了很多遍。“我们并不是一个机构,没办法干涉它。你要理解这一点。”
她看不到医生和女人的表情了,至少一段时间内看不到了。
少女的眼球被摘下了,脸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尽管她很虚弱,但她依旧在这些人之间游走,努力照顾着年纪小的孩子们。
安西面无表情,就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画面再一转,一个机缘巧合之下,少女偷听到了医生和女人的对话。
“我发现她的恢复能力越来越强了。”医生语气中透露着愉悦,“这或许意味着,我们可以卖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当然,她还在长大。”
“说得没错,可她还不够努力。”
“那个傻子,她还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和揶揄。
“不过我们确实需要创造更多的收入来源了。其他的废物都没有觉醒什么像样的能力,这让组织觉得我们很没用。光是卖从她身上摘下来的那些破烂根本没法维持研究所的运转。”
“那就把那些无法觉醒的家伙处理掉吧。”医生的话很冷,就好像连温度都一起杀死了。“反正他们除了浪费资源之外毫无用处。”
“我们是时候换一批新的材料了,联系供货商吧。”
“如果他们反抗呢?”
“你忘了我们最令人骄傲的孩子了吗?”医生突然振奋起来,“让‘坦克’去吧,也许这也是一次实验的好机会。”
看不见的角落里,少女双手抱膝,像个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殷红的血渍浸染了纱布。
画面再次回到餐桌,少女脸上依旧缠着纱布,她也依旧认真且温柔地督促着孩子们吃药。
这时候,小北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少女的动作僵了一下,她回过头来,虽然根本无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放心,姐姐已经在想办法了。”
“真的吗?”
“嗯。”少女点了点头,她探出手去,熟练地摸着男孩的头。“很快就可以了,姐姐答应你,到时候就不需要再吃难吃的药了。大家都会在一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害怕吓跑什么东西一样。“……很快,马上就都结束了。”
“大家都在一起?”
“嗯。”
“那……拉钩?”
“嗯,拉钩。”
“姐姐……”
“你还真是……”
——愚蠢啊。
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安西也早已预料到了下一幅画面。
那幅,经常出现在噩梦中的景象。
熊熊的烈焰推倒了墙壁,断肢和鲜血涂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眼前到处都是刺眼的猩红。
连惨叫都消失了。
家具在燃烧。
尸体在燃烧。
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
一片火海之中,少女跪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尤其是心口处的一个大洞,甚至能够看到里面跳动的心脏,换作普通人身上出现这种伤势可能早已死去。炽热的温度将她的发丝烤地焦黄卷曲,身上也有多处烧伤。但她还是强撑着,努力集中精神望着那个背影。
没有哭喊,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就像是想要把他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安西颤抖着转过身来,望向少年。“为什么?”
“嗯……?”
“你问我……为什么?”
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真是的。”少年摊开双手,回身理所应当地说道:“这当然都是姐姐的错了。”
“……因为用姐姐的办法根本就不能拯救我,所以我只好靠我自己。”
“这有什么错吗?”
“不!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安西早已咬破了嘴唇,她的指甲刺进了皮肤,但这种痛苦根本就无法比及此刻侵扰她灵魂的万一。
她不想再提及那些字眼。
嘭!燃烧成焦炭的木头从头顶跌落,沉闷的巨响在大火肆虐的声音中显得格外突兀。
“姐姐啊。”
被火焰簇拥着,少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嗓子里呕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毫无长进呢。”
“你简直傻得让我没有话说。”
一直都很乖很乖的小北,那令人熟悉的眼睛里现在除了冰冷,就只剩下厌烦。“当你准备旅行的时候……”
“会把累赘带在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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