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很坏的刘项嚼着嘴里的东西问道:“先生,我们要不要躲一躲?”
姜隐继续将纸钱丢入火中:“这世道,活人也不得安宁,敌人也不得清净,又能躲到哪里,小友,莫要心慌。”
赢玄也是跟着来了一句:“老弟,没关系,躲也躲不掉,既来之,则安之,咱接着吃。”
见他俩这么淡定,被追了一夜的刘项也不管不顾了,继续吃了起来。
蹄声越来越近,很快第一波人出现在了视野,十一个人,月色下看出不似之前遇到的前秦骑兵,不知是哪一路人马。
紧随第一波骑兵之后的第二波骑兵和之前遇到的前秦骑兵装扮一致,三十几人。
第一波人跑到河边,无路可去,只得回身有追兵拼杀。一阵乒乒乓乓后,由于人数上的巨大差距,被追之人就只剩了七骑,若非其中有一人左冲右突,甚是悍勇,这七人也难以撑到现在。
又被击杀两人,第一波仅剩的五人更加难以招架了,毕竟双拳难四手,连那悍勇之人也渐渐不支了,落败只在片刻之间。
随着一阵杂乱的马蹄,又是一堆一百多骑闻声杀来,看服饰是和第一波人是一个阵营的。随着援军到来,追杀的前秦骑兵很快被击溃,十余人在马上被杀,其余人马奔入河中,又被射杀十余人,最终只逃得不到十人。
杀败秦军后,刘项见十余骑向这边来,心中有些忐忑,但见姜隐、赢玄二人气定神闲,他也就继续待着不动了。
十余骑到得跟前后,都皆下马。为首的那人一看盔甲就是个不小的人物,他下马后,立即有小兵过来把他的缰绳牵过去了,他走到姜隐的面前深深一拜:“寻鹿先生,久违了。”
早已站起的姜隐回拜道:“朱将军,多时不见,不期于此相遇。”
“上次车骑将军听闻先生在峄山,曾差信使携其书信前来,命我务必要将先生请到建康,可惜书信到时,先生已经离开。今日有幸于此地遇见先生,江东士庶盼先生久矣,还望先生不吝到江南一游?”
“替我多谢桓车骑盛情,江东多名士,姜隐乡野老朽,何值一哂。”
“先生胸中丘壑万千,岂可过谦。”
“乡野村夫,何有丘壑可谈,不知将军此行意欲何往?”
“苻坚调集大军欲灭河西张氏,西平郡公张天锡向朝廷求援,车骑将军命我前往襄阳,整军以待,伺机游于沔水,为凉州形援。不料此消息为氐人所得,氐将苻飞龙率军在此前往襄阳的必经之路,布下天罗地网,欲要擒我。我于此迁延日久,仍未得通过此地。”
“原来如此,难怪此地秦军活动如此频繁。”
“先生欲往何处?”
“王景略时日无多,邀我去长安作最后一叙,今日于此祭祀之后,便要前往长安。”
“王丞相经天纬地之才,若是当年同桓大将军南归,我也能有机会同其共事,聆听教训,可惜可惜。”
两人一说一答,刘项听得一头雾水,经赢玄介绍,才得知眼前这人就是东晋兖州刺史朱序,姜隐号寻鹿,所以朱序喊他寻鹿先生。他们口中的桓车骑就是现在桓家的家主桓冲,朱序是桓家上任家主桓温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是桓家的人。西平郡公张天锡就是前凉王张天锡,西平郡公是东晋朝廷给他的封号,凉王是他自己给自己加的封号。王景略就是前秦丞相王猛,字景略。
刘项、夏正、姚光三人当时从商队听说的消息是前秦军来此地是来拦截东晋信使的,后来他心里还奇怪,动用将近一万大军,就为拦截几个信使,前秦也太奢侈、太败家了,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为了抓朱序,这就能说的通了。
来这里这么久,他对这个时代的官职多少也有了些了解。刺史分两种,一种是只管民不领兵的刺史,又叫单车刺史,这种刺史的职权范围相当于他上辈子的省高官。另一种就是领兵刺史,比单车刺史大一级,既管民也管兵,这种军政一把抓的刺史大致相当于省高官加省军区司令的职务。
朱序是兖州刺史,姜隐又称呼他为将军,他必然是个领兵刺史,兖州的范围大概是刘项上辈子的山东省西部、河南省东北部、河北省东南部这一块地方,是一个四战之地。当年人妻控曹操就是占据兖州,以兖州牧称号起家的。
虽然东晋的兖州有一部分在前秦的控制中,但朱序作为兖州刺史也算得上是一个东晋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是东晋前线对抗前秦的主要将领之一,所以这次前秦对抓住他才下了这么大工夫。要不然区区几个信使,何至于让前秦如此兴师动众。
想到这里,刘项很郁闷,要不是朱序西去襄阳的路线和他们北去洛阳的路线在此交叉,他和两个同伴何至于受到到这么多前秦军的围追堵截,落得如此恓惶下场。
这时一名骑兵前来向朱序回报:“启禀将军,今夜前秦军队几乎全部集结在河对岸,不知为何发生了混乱,正在互相厮杀,现在西去路上已无秦兵巡逻。”
“竟有此事,真是天助我也,吩咐下去,所有人准备出发,从下游二十里处渡河,今夜一定要到达项县以西的地区。”
“喏。”
“寻鹿先生,车骑将军命令不敢耽搁,赶路事急,今番不得聆听先生教诲了。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将军军务要紧,请。”
与姜隐拜别后,朱序上马正准备出发,赢玄走上前去说道:“朱将军,我们干粮不多了,能否给我们一些。”
“哈哈,当然。朱珪,将干粮取来,送与阿黑。”
刘项心里为赢玄的行为点了一个大大的赞,不愧同为吃道中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吃。
朱序手下名叫朱珪的部将就是之前被前秦军为助的十一骑中,最能打的那一个,他拿来了很多干粮,刘、赢两个少年一起才接的下。掂着手里沉甸甸的布袋,刘项心里很满足。
待朱序率人离开后,姜隐望着东方天空上高高挂起的启明星,说道:“天要亮了,我们也该出发了。刘项小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生,我本是要带两个不认路的朋友一起去洛阳的,昨夜与秦军的交战中,他们一个生死未卜,一个下落不明,现在就剩我一人了,不过我还是决定前往洛阳完成对他二人的承诺。”
“小友如此重信守诺,颇有当年季布风范,着实令人佩服。我师徒二人前往长安,需经过洛阳,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往如何?”
“能和先生一路同行,当然好了,那一路就打扰您了。”
“小兄弟,和我这么聊的来,还和我师兄认识,还说什么打扰不打扰,我师父这老头从来不怕打扰的。”
“阿黑,你呀,你呀。”姜隐对自己的这个徒弟也是无可奈何。刘项刚来时,在他这个外人面前,姜隐还是称呼他徒弟的大名赢玄的。现在已经接纳了刘项,也就直接喊徒弟的小名阿黑了。
新的三人团体出发,第一站先去许昌,刘项本想发挥带路技能的,但见姜隐对路很熟悉,也就不表现了,就拿着矛和牵驴子的赢玄一起走在姜隐的后面。
“阿黑,你跟朱序很熟么?”因为前秦抓朱序却把自己三人团队打的分崩离析,刘项想对朱序多了解一点。
“小弟,你可以喊我赢大哥、玄哥,赢玄大哥,这个阿黑你就别喊了,我这小脸蛋如此白白嫩嫩,师父竟然给了起了如此有颜色的小名,真是没眼力见。”
“吭,吭。”走在前面的姜隐对徒弟说自己没有眼力见表达了抗议。
赢玄一点不在乎,还在背后对他做了个鬼脸。
“黑子,你多大?”
“我十四岁,你一看比我还矮一寸,可不要这么目无尊长。”
“黑子,我也十四岁,正月初一生的,我俩比比,我咋感觉你比我矮半寸呢。”
“小弟,你说谎,怎么可能你比我大,我以前一直是小师弟,这次你无论如何得比我小。”
“黑子,你可不能这样,老天就要我正月初一说,我总不能告诉它我还想在肚子里多待几天吧。”
“太阳初升,这片景色是真不错。”姜隐想将后面两个少年的口水话给打断。
“小弟,那我也是正月初一生的,还是子时的呢。”赢玄压根不搭理姜隐,还是继续和刘项争论谁大谁小。
“黑子,咱俩真是有缘分,我也子时的呢,要不是是从两个肚子里出来的,咱俩就是双胞胎了,我这么英俊是哥哥,你也还可以就是弟弟了。”
“小弟你,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这小弟争了,我喊你阿项,你喊我阿黑,可别喊黑子了,难听死了。”
“阿黑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不和你争了,你就喊我阿项吧。现在跟我说说朱序这人怎样?”终于又把话题转到正轨上了。
“之前我和师父在峄山待了三个月,和他有过几次相处。大致来说他这个人还算是入得了我的眼的。”
“你眼光还挺高。”
“那是,我走南闯北十几年了,什么人没见过,普通人哪入得了我法眼。”
“好了,我承认你厉害,快讲讲吧。”
“朱序家里世代都是将官,但你从南边来应该明白东晋那边将家子是骂人的话,像桓温都坐到大将军了,还被太原王氏出身的王述骂作兵家子,所以朱序的出身算是一般了。”
“大将军,还被人看不起?”
“九品中正制么,看出身,桓家出身挺复杂的,所以在南边即使权势滔天,还是不被主流士族看重。朱序是桓温一点点提拔上来的,在东晋那边算是龙亢桓氏阵营的,是桓氏阵营中战场上最能打的两员大将之一,另一个是桓石虔。两人各有特点,桓石虔个人冲阵能力强横,朱序是临阵指挥应变能力突出。”
“怪不得能被你看重,还真是有点能力。”
“那是,我的眼光还是不差的。不过朱序这人也有缺点,官当大了,总是自觉不自觉的向名士的风格上靠,靠多了人就有点端着,没有豪气干云那种气度。”
“原来朱序是这个一个人。”
“对,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来,给你块肉干尝尝。该说不说他是还挺大方的,给的干粮基本上都是肉脯。姜老头,你也来两块,就顾着闷头走,老大年纪了,早上不吃点东西、喝点水哪有力气赶路。”
赢玄分好了食物,三人一边嚼着肉,一边向许昌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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