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平浪静。
次日卯时。
当漠北草原上浮现出第一缕霞光之际。
中军大帐内枯坐了一夜的李光利重重地松了口气。
“传令所有将领,即刻前来中军大帐议事。”
李光利揉了揉满是红血丝的双眼,随即沉稳下令。
“遵令!”
始终守于中军大帐旁的亲卫回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远处奔去。
卯时一刻,魏国公谷占营顶着浓浓的黑眼圈缓缓迈步走进了中军大帐。
李光利、谷占营二人相视苦笑,随即继续默默等待。
卯时两刻,裨将郑玄靖虽略带醉意,但好在穿戴还算整齐。
“末将拜见大将军、拜见魏国公。”
郑玄靖面色一正,随即深深地抱拳行礼道。
李光利、谷占营二人微微点头以作见礼。
随即再度默默等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军大帐内的将领愈发地多了起来。
然而此时李光利的面色却并不好看。
当最后一名将领姗姗而来迈步进入中军大帐时。
中军大帐中的刻漏已然于悄无声息间自卯时挪移至了辰时。
单单召集十余位将领便用了整整一个时辰之久。
其内虽有醉酒等因素存在。
但管中窥豹间仍可见军伍之散漫。
随着李光利面色愈发地阴沉。
中军大帐内十余位将领愈发地正襟端坐起来。
李光利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强行压制住心中怒火。
随即缓缓起身道:“诸位,昨夜的庆功宴如何?可还尽兴?”
话音落罢,整座中军大帐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
不知李光利是何用意的众将领只得努力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
“诸位无需紧张。”李光利面色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本将军没有别的意思。”
话音落罢。
李光利顿了顿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本将军只不过是觉得昨夜的庆功宴举行的并不完美。”
“咱们在这漠北草原上虽并不缺牛羊肉,但却格外的缺酒。”
“不能吃他个一醉方休的庆功宴,无论如何都担不上完美二字。”
“所以啊,本将军思来想去,觉得等班师回朝后说什么都要设宴与诸位将军一醉方休。”
话音落罢,中军大帐内的原本逐渐凝固的气氛,渐渐地缓和了些许。
“不过。”李光利顿了顿,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在班师回朝之前咱们说什么也得打一场大胜仗,好好的扬一扬我大周国威才是。”
“毕竟,如果让朝中的那些言官们知道咱们劳民伤财,大费干戈地出征,结果出关后只欺负了欺负一些老弱病残,连一场硬仗都没打的话。”
“到时候那群言官们定然会指着咱们的鼻子破口大骂。”
“更甚至于隔三差五地拿这事弹劾咱们。”
话音落罢,原本安静的中军大帐内瞬间掀开阵阵交头接耳声。
自古文武不两立,更逞论文官中那极品中的极品--言官!
若是被言官们拿此事弹劾。
怕是不仅仅只是丢人现眼那么简单。
其最终结果极有可能会断送领兵出征之资格。
军功?此物乃是武将升官发财最离不开的东西。
若是断送了领兵出征之资格,对于一位武将而言无异于前程半毁!
片刻后。
中军大帐内的细微嘈杂声渐渐退去。
那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将领们,此时一个比一个面色严肃。
李光利心中渐松,但其面色却比在座的每一位将领都要严肃。
“来人。”李光利面色严肃地拍了拍手,唤来亲卫后吩咐道:“将舆图抬至正中。”
“遵令。”亲卫们抱拳行礼,随即快速自一旁将舆图搬至大帐正中。
李光利转身迈步行至舆图旁,‘曾’地一下拔出了腰间宝刀。
随即刀锋直指莫干河谷,沉声道:“昨日郑将军凯旋归来时,诸位都在这中军大帐内。”
“定然皆知郑将军与敌接战,斩敌九百七十二人,俘获战马一千五百余匹,而己部仅仅折损七百余一事。”
“事后,本将军与魏国公分析后得知,与郑将军交战之敌,极有可能是那匈奴左谷蠡王左敦麾下的狼卫。”
‘狼卫’二字一出,中军大帐内除李光利、谷占营、郑玄靖三人外,余者无比面色一变。
‘狼卫’二字代表着什么,凡出关作战之将领无一不知。
在一定程度上‘狼卫’二字便是‘疯子’亦或者‘死战’的代名词。
甚至于在部分将领心中,左谷蠡王左敦麾下的狼卫,足以与前任兵马大将军赵青麾下的陷阵营相提并论。
被‘狼卫’或‘陷阵营’盯上的军伍,从来都没有可以全身而退的!
眼见众将领面露胆怯之色。
李光利面色不变地以刀背敲击舆图。
待众将领的目光重新集中于舆图之上后。
李光利沉声道:“诸位难道忘了,真正的狼卫在漠北决战时已经被杀的十不存一了!”
“现在的狼卫,只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话音落罢,李光利悄无声息地朝着郑玄靖用了个眼色。
郑玄靖心领神会地起身朗声道:“大将军说的没错,现在的狼卫只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本将与其交战未半,那劳什子的狼卫便开始溃逃了!”
作为时隔十余年,大周第一位与狼卫短兵相接的将领。
郑玄靖的话语于无形之中自带三分可信。
“怎么?”李光利见状趁热打铁道:“诸位难道怕了?”
:“怕?末将勤学苦读十余年,识遍世间万千字,就这一个怕字不认识。”
:“大将军,末将腰间宝刀、帐中长矛早就饥渴难耐了。”
:“怕?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群狼卫吗?末将还狼王呢。”
“就是就是,怕个屁!谁怕谁孙子的!”
“......”
“......”
李光利望着群情振奋的满帐将领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起来。
“好了好了。”李光利摆了摆手,随即开口说道:“是本将军说错话了。”
此言一出,中军大帐内瞬间响起阵阵奉承之音。
“不过。”李光利再度微微摆手,随即话锋一转道:“诸位不怕并不代表咱们手底下的弟兄们不怕,这几日里诸位都多关注关注手底下弟兄们的士气。”
说着,李光利微微侧身,再度举起手中宝刀,刀锋直指莫干河谷。
随即朗声道:“此地名为莫干河谷,此河谷乃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处大型水源地。”
话音落罢,李光利的目光缓缓自十余位将领脸上掠过。
草原之上,凡水源地,皆为兵家必争之地。
李光利目光方扫视一周。
郑玄靖便主动出列,抱拳行礼道:“大将军,末将愿率兵抢占此地。”
话音方落。
裨将向本忠立即出列抱拳行礼道:“启禀大将军,末将请战!”
:“启禀大将军,末将愿往!”
:“启禀大将军,末将愿往!”
:“启禀大将军,末将请战!”
一时间近半将领主动请战。
李光利面带笑意地感慨道:“不愧是我大周虎狼之师!军心如此可用,何愁匈奴不灭。”
话音落罢。
李光利目光再度游走于诸将领之中。
十余息后。
李光利缓缓开口说道:“昨夜魏国公已然派出六百斥候前往莫干河谷查探。”
“若无意外,今日酉时前后当能安然而返。”
“故,本将军决定,全军即日拔寨前往莫干河谷。”
话音落罢。
李光利微微一顿,随即目视众将领沉声道:“裨将军郑玄靖、向本忠出列!”
郑玄靖、向本忠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李光利沉声下令道:“着裨将军郑玄靖为先锋官!”
“率己部携五日干粮于大军正前三十里警戒!”
“着裨将军向本忠为前军官!”
“率己部携三日干粮于大军正前十五里警戒!”
话音落罢,郑玄靖、向本忠当即朗声道:“末将遵令!”
李光利再度点名道:“鹰扬将军佟安国,虎烈将军何荣山!”
两名身着甲胃之将领闻令快速出列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李光利沉声道:“着鹰扬将军为左军官!率己部于大军左十里警戒!”
“着虎烈将军何荣山为右军官,率己部于大军右十里警戒!”
佟安国、何荣山微微弯腰朗声道:“末将遵令!”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目光锁定在一样貌极其丑陋的将领身上。
“冀卫将军展盛熊!”李光利沉声道。
展盛熊闻令快速出列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着冀卫将军展盛熊为后军官,率己部于大军五里外警戒!”李光利沉声下令道。
展盛熊闻令,微微弯腰随即瓮声道:“末将遵令!”
待展盛熊重新归队后。
李光利的目光再度环视诸将一周。
随即朗声道:“午时三刻!祭旗!开拔!”
“诸位将军!建功立业!在此一举!”
话音落罢,中军大帐内瞬间传出阵阵整齐划一的鼓舞打气声。
......
......
午时。
星罗密布的行军帐篷被民夫们缓缓装入骡车。
徒留下遍地狼藉于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原本中军大帐的位置不知何时竟起了一座一丈高的高台。
李光利背负着双手立身于高台之上。
在其两侧,二十余魁梧大汉手持鼓槌,赤着膊身姿笔直地立身于战鼓旁。
在其身后,数名全身着甲胃的将领一手按在腰刀刀柄之上,一手手持枪与矛,端的是气势非凡。
在其身前,一杆李字大纛矗立于一偌大深坑旁,正迎风发出铮铮声响。
深坑外,三万骑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身姿笔直地眺望着不远处的铮铮作响的大纛。
午时一刻。
第一通鼓于漠北草原上忽然炸响。
随着战鼓声有缓至急,高台后方忽然响起震耳欲聋般的嘈杂声。
那嘈杂声中混杂着惊恐、不甘、愤怒、无助等诸多复杂情绪。
一通鼓落罢,二通鼓缓缓响起之际。
数不清的匈奴人被辅兵、民夫暴力押解至深坑旁。
随着战鼓鼓点愈发地密集。
被暴力押解至深坑处的匈奴人愈发地多了起来。
然。
无论那些匈奴人如何哭喊,在场的中原人士无论是辅兵也好,还是战兵也罢。
都鲜少会有面露同情者。
甚至于就连那些民夫,面露憎恨者远远超过了面露不忍者。
二通鼓落罢,三通鼓响起时。
数不清的匈奴老弱病残被强行按在深坑旁,面朝三万战兵双膝下跪。
放眼望去,那深坑旁里三层外三层地至少跪了六七千匈奴人。
当第三通鼓,鼓声落罢。
一身亮银山文铠的李光利缓缓向前。
面朝三万战兵,大声地鼓舞士气。
其话语通过数以百计的传令官缓缓传递至所有士卒耳中。
就在午时二刻流逝之际。
高台之上忽然爆发出一道战意十足的‘杀!’字。
那‘杀!’声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般快速引燃了三万战兵的情绪。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杀声一次比一次响亮,气势一次比一次充足,士气更是一次比一次洪烈。
午时三刻!吉时已到!
李光利一声令下。
数以百计的匈奴老弱病残被砍下了头颅,推进了深坑!
杀声在这一刻再度向上登一台阶。
人头不断地掉落,杀声不断地高涨。
直至六七千匈奴老弱病残全部死绝。
深坑变成了一座高耸的‘山丘’后。
那纵使嗓子沙哑,仍震耳欲聋的杀声方才渐渐平息。
李光利凝视着高耸的‘山丘’以及那士气冲天的三万战兵。
胸腔中瞬间迸发出万丈豪情。
李光利大手一挥,嘶吼道:“出发!”
话音落罢。
大军缓缓朝着莫干河谷行进。
与此同时。
莫干河谷向北九十余里的大草原上。
数以万计的匈奴狼卫再度于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策马狂奔。
当太阳再度落山时。
匈奴左谷蠡王及其麾下一万五千狼卫距离莫干河谷已然只剩下六十余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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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李光利及其麾下三万骑卒、三万辅兵、民夫。
此时距离那莫干河谷仍有六十余里的距离。
与此同时,魏国公谷占营麾下的六百斥候已然将错误的信息以及完整的莫干河谷舆图带回了中军大帐。
日出日落。
当九月十七日的太阳落山后。
左谷蠡王距离莫干河谷已然仅剩下十余里的距离。
反观李光利部,因辎重、辅兵、民夫等原因。
此时距离那莫干河谷仍有近四十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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