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近半。
华灯渐幽暗,夜色彻深邃。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松竹院书房内。
随着陈老太爷满是意味深长的一席话彻底落地。
偌大的松竹院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原本端坐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的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顺着陈老太爷目光所向方位望去。
待见陈老太爷目光所向的方位赫然为东北方位后。
陈子元脸上不由得瞬间浮现一抹浓浓的困惑之色。
随即条件反射般地瞬间低垂了眼睑,心中更是不断地思索着陈老太爷言语间的深意。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陈子元略有些许沮丧地再度抬起眼睑。
随即满眼求知之色地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
“爷爷方才不是言若是无重大变故出现的话。”
“太子殿下只需收敛自身锋芒本本分分地等待那一日的到来,便可立足于不败之地吗?”
“若真如爷爷方才所言那般。”
“缘何我颍川陈氏一族仍需面北而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有朝一日若是太子殿下顺利登临九五之位。”
“我颍川陈氏一族此时面北而行岂不是自寻死路乎?”
“孙儿愚钝,虽百思但仍不得其解,还望爷爷万万不吝解惑。”
陈子元面带些许沮丧与困惑之色地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满眼皆是求知之色地开口请教道。
“纵使有朝一日太子殿下真的能够顺利登临九五之位又如何?”
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再度微微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
随即压低声音满是意味深长地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瞳孔不由得瞬间大张。
随即更是快步冲向紧闭的书房门。
一把拉开紧闭的书房门后更是不由得连连左右张望。
待确保松竹院书房外并无丝毫他人踪迹后。
满心慌张的陈子元方才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随即再度紧闭松竹院书房门,脚步略有些许虚浮地折返书案一侧。
“无须紧张。”
“今夜之言绝不会落入他人之耳。”
待陈子元脚步略有些许虚浮地折返书案一侧后。
陈老太爷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安抚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方才不由得渐渐放下心来。
“坐。”
陈老太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爷爷。”
陈子元闻言当即面朝陈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再度缓缓落座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
“方才说到哪儿了?”
待陈子元再度稳稳落座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后。
陈老太爷缓缓放下手中茶盏,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爷爷问。”
“爷爷方才言纵使有朝一日太子殿下真的能够顺利登临九五之位又如何。”
陈子元闻言当即略作定神,随即压低声音缓缓开口回答道。
“正是此言。”
陈老太爷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望向陈子元。
“自古以来治国皆先治吏。”
“吏治不清,则国无宁日。”
“现如今我朝各郡县频现百姓揭竿而起之事。”
“超过半数乃至九成皆是因吏治不清所引起。”
“此等情形之下若是循规蹈矩地行治吏之举。”
“恐至少亦需数年乃至十余年之久方才能够初见成效。”
“然而。”
“现如今我朝最缺的便是时间。”
“现如今的我朝外有战事不断,内又有百姓叛乱不止。”
“如此内忧外患接踵而至之际,我朝已然岌岌可危矣。”
“若是有朝一日国将不国。”
“又何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言?”
陈老太爷满脸严肃之色地凝视着陈子元双眼。
随即压低声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端坐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的陈子元瞳孔不由得再度瞬间大张。
原本满是困惑之意的内心深处此时更是不由得掀起滔天骇浪。
见此情形。
陈老太爷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
随即再度缓缓抬首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浓浓夜色。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瞳孔大张地端坐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的陈子元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孙儿还有一惑。”
“还望爷爷万万不吝解惑。”
陈子元自书案一侧客座之上缓缓站起身来。
略作定神后随即再度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但说无妨。”
陈老太爷闻言缓缓收回望向窗外漆黑夜色的目光。
随即再度望向立身于书案一侧行大礼相拜的陈子元。
“以孙儿之拙见。”
“燕王殿下虽智勇双全且身具明君之风。”
“但其终究只有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矣。”
“而燕地两郡十七城治下百姓亦不过堪堪百万之数。”
“以两郡十七城之地区区百万子民抗衡整个天下大势。”
“这.......这......这......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势单力薄了些。”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道出心中担忧。
颍川陈氏一族面北而行一事,事关整个颍川陈氏一族生死存亡。
陈子元身为颍川陈氏一族的少族长自然而然地对此事慎之又慎。
“燕王殿下现如今虽仅仅坐拥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
“且燕地两郡十七城内的百姓亦不过区区百万之数。”
“但正是这仅仅只有百万之数百姓的燕地两郡十七城。”
“却足足为燕王殿下带来了整整两万一千名精锐将士。”
“且以燕王殿下于燕地两郡十七城百姓心中威望而言。”
“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彻底大乱。”
“燕王殿下只需轻轻振臂一呼。”
“燕地两郡十七城顷刻间便会多出数万兵马。”
“且多出的这数万兵马必然对燕王殿下唯命是从。”
“试问我朝六大戍边藩王以及我朝各州各郡郡王。”
“除燕王殿下外还有何人能于封地内坐拥如此声望?”
“除燕王殿下外还有何人能令封地内的百姓做到如此程度?”
“而这。”
“便是咱们颍川陈氏一族面北而行的根本原由。”
“亦是颍川荀氏一族选择面北而行的根本原由。”
“更是姚延津、姜志宏、温复等人哪怕明知今日朝堂之争极难撼动太子根基。”
“亦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为燕王殿下力争朝廷破格赐珠三颗的最核心原由之一。”
陈老太爷满脸严肃之色地凝视着陈子元双眼。
随即满是意味深长压低声音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原本萦绕于心头之上的诸多困惑。
亦随着陈老太爷满是意味深长的一席话而渐渐消失殆尽。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待萦绕于心头之上的诸多困惑彻底消失殆尽后。
陈子元方才再度缓缓抬起眼睑。
“孙儿多谢爷爷不吝解惑。”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今日所言诸事诸理。”
“需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日后到了燕地切记忌骄忌躁,凡事皆需三思而后行。”
陈老太爷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满是语重声长地开口叮嘱道。
“还请爷爷宽心。”
“爷爷今日所言诸事诸理。”
“孙儿必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日后到了燕地孙儿必忌骄忌躁,凡事皆三思而后行。”
陈子元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满脸皆是严肃且郑重之色地连连沉声保证道。
闻及此言。
陈老太爷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再度微微抬首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浓浓夜色。
“三日后族中会有一批货物自长安城运至西河郡。”
“届时你带着族中部分年轻子弟随商行一同而行。”
“待将货物运至西河郡后。”
“你等便以游历求学的名义一路向北而行。”
“待行至燕地上谷郡境后。”
“可先行至上谷郡下洛城寻其县令侯文鸢。”
“此人乃老夫昔年一门生。”
“自出任下洛城县令一职后便深得燕王殿下器重。”
“有他相助你等应当很快便可自燕地内站稳脚跟。”
陈老太爷凝视着窗外漆黑夜色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您与父亲他们何时启程?”
陈子元闻言沉吟数息,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过段时日你父亲便会因过被贬。”
“届时族中他人先行随你父亲前往被贬之地。”
“随后再逐渐迁徙至燕地上谷郡。”
陈老太爷依旧凝视着窗外漆黑夜色,口中不徐不疾地回答道。
“爷爷您呢?”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忙开口追问道。
“至于老夫?”
“老夫年事已高。”
“便不随你们一同折腾了。”
陈老太爷缓缓收回望向窗外漆黑夜色的目光。
随即面带些许洒脱笑意地望向陈子元轻笑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脸上不由得瞬间浮现一抹黯然之色。
其身为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
心中又何尝不明白自家爷爷并非是不想走。
而是完全无法离开京师长安。
思及至此。
陈子元不由得面带些许黯然之色地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
然而。
不待陈子元开口说些什么。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便已然微微摆了摆手。
“无须担忧什么。”
“老夫现年已然七十有五。”
“无人会和老夫这把老骨头过不去。”
陈老太爷轻抚数下胡须,随即不由得轻笑着出言安抚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心中纵使有着万千言语欲言。
此时亦只得将心中之言彻压于心底。
“爷爷。”
“荀氏一族亦会用此等方式离京?”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由得出言岔开话题道。
“荀氏一族不同于咱们陈氏一族。”
“此等方式。”
“咱们颍川陈氏一族行得通。”
“他们颍川荀氏一族行不通。”
陈老太爷闻言神情不由得微微一顿。
随即再度微微抬首望向窗外漆黑夜色。
言语间似是有着诸多感慨以及无奈。
闻及此言。
陈子元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然而不待陈子元出言相询,陈老太爷便已然再度微微摆了摆手。
“时辰已然不早了。”
“且先行回去歇息吧。”
陈老太爷再度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爷爷早些歇息。”
“孙儿先行告退。”
陈子元闻言只得再度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告退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缓缓直起身来,随即转身不徐不疾地朝着紧闭的书房门行去。
然而。
就在陈子元即将行至紧闭的书房门之际。
紧闭的书房门外忽然传来数道稍显突兀的人声。
而其中一道稍显突兀的人声则赫然为其父之声。
“爷爷。”
“父亲回来了。”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转身望向陈老太爷轻声开口说道。
“去迎迎你父亲。”
端坐于上首书案之上的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微微摆手道。
“是,爷爷。”
陈子元闻言当即面朝陈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大步走向紧闭的书房门,将其徐徐打开。
紧闭的书房门方一打开。
一道身着淡紫色官袍的中年身影便已然行至近前。
那道身着淡紫色官袍已然行至近前的中年身影不是他人。
赫然正是当朝工部右侍郎陈忠泽,亦是颍川陈氏一族的现族长。
“儿元拜见父亲。”
陈子元微微侧身让开前路,随即面朝满身酒气熏天的陈忠泽深深俯身拱手见礼道。
‘嗯。’
满身酒气熏天的陈忠泽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脚步略显些许虚浮地越过陈子元。
随后径直地朝着松竹院书房深处行去。
“儿泽拜见父亲。”
满身酒气熏天的陈忠泽行至上首书案一侧,随即略作定神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见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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