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近半。
烈日渐三竿,光影重重叠。
沮阳城东燕王府护城河前。
陈子元、殷宏二人并肩立身于护城河畔百余步外。
目光无不略显深邃地细细打量着河对面那座宛如一座小城般的燕王府邸。
纵使此番已然并非陈子元、殷宏二人第一次行至此地。
但不知为何。
当二人再度立身于护城河畔并眺望河对岸那座宛如小城般的燕王府邸时。
陈子元、殷宏二人心中亦是不可避免地浮现浓浓紧张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
陈子元率先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随即不由得深呼吸数次用以平复内心波澜。
“殷兄。”
“时辰已然不早了。”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出言提醒道。
“走吧。”
殷宏闻言不由得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随即略作定神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殷宏二人当即并肩朝着不远处的白玉桥行去。
与以往有所不同。
此行陈子元、殷宏二人既无过多言语,亦无丝毫谦让。
二人之间自始至终皆保持着并肩而行之势,既不疏离,亦不过密。
而在二人身后。
颍川陈氏一族护院首领陈禄以及汝南殷氏一族大管家殷全则各自手提着数个礼盒。
礼盒之上则各自蒙着一张红纸写就的礼单,其上隐隐有着密密麻麻字迹浮于表面。
陈子元、殷宏二人方并肩行过白玉桥。
迎面便遇十余名甲士身骑战马徐徐行来。
“王府守备司司正徐千乘。”
“见过陈公子,见过殷公子。”
陷阵营护安曲曲长徐千乘翻身下马止步于陈子元、殷宏二人五步外。
随即不卑不亢地面朝陈子元、殷宏二人抱拳见礼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殷宏二人皆是不由得目光一凝。
若依常理。
如颍川陈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这般名门望族来访。
各地王府前廷长吏司左右长吏纵使不亲自出府相迎。
至少亦需遣数名实权属官出府相迎才是。
如燕王府这般不遣文官出府相迎,反而遣武将出府来迎。
此举当真是极其罕见。
“元见过徐司正。”
“宏见过徐司正。”
陈子元、殷宏二人来不及细想,当即面朝徐千乘拱手还礼道。
“二位公子还请随吾来。”
“吕长吏已于长吏司静候二位多时。”
徐千乘并未过多解释,微微侧身伸手作请道。
“烦请徐司正于前引路。”
陈子元、殷宏二人暂且压下心中不解,随即再度拱手道。
话音落罢。
徐千乘亦不过多寒暄,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引着陈子元、殷宏二人徐徐前行。
方一行过燕王府巍峨坚实的城墙。
道道看不清摸不着但却给人近乎窒息般的肃杀气息瞬间朝着陈子元、殷宏二人迎面袭来。
“徐司正?”
陈子元心中不由得瞬间大骇,随即连忙唤住于前引路的徐千乘。
与其始终并肩而行的殷宏虽未曾言语丝毫,但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轻皱一瞬。
“王府近些时日全府戒严。”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公子多多见谅。”
名为王府守备司司正,实则为陷阵营护安曲曲长的徐千乘闻言不由得顿住脚步。
随即转身面朝陈子元、殷宏二人不卑不亢地抱拳解释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殷宏二人皆是不由得心中一凛,心中更是不由得想起一事。
“无妨无妨。”
“烦请徐司正于前引路。”
陈子元暂且压下心头万千思绪,随即略作定神拱手道。
“两位公子请。”
徐千乘闻言未曾多言丝毫,当即转身再度于前引路。
待徐千乘再度转过身去,并于前方再度徐徐引路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且皆从对方眼神中肯定了心中所想。
倘若心中所想为真。
相较于所谓的外松内紧。
全面戒严无疑更为防患于未然。
与此同时。
燕王府先前种种看似敲打亦或者针对之举。
亦将变得极其地合情合理。
无非就是陈子元、殷宏二人想多了罢了。
然而。
事实真的是陈子元、殷宏二人想多了吗?
思及至此。
陈子元、殷宏二人不由得相继身躯微微一顿。
脑海中更是于刹那间便已然浮现万千种思绪。
不多时。
陈子元、殷宏二人紧随徐千乘行过燕王府裕门。
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燕王府前廷属官所行去。
待陈子元、殷宏、徐千乘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燕王府裕门后。
原本空无一人的燕王府裕门门楼之上缓缓出现两道身着王府属官袍的身影。
无一例外。
两道身着燕王府属官袍的身影皆一手持笔一手持书。
且目光无不略显深邃地凝视着陈子元、殷宏二人消失的方向许久许久。
......
......
一两刻钟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在徐千乘的引路下不徐不疾地行至燕王府前廷长吏司院门前。
这一路行来。
燕王府全面戒严的姿态好似无时无刻不在印证着陈子元、殷宏二人先前所思所想。
“两位公子还请稍待。”
“徐某这便前去通禀。”
就在陈子元、殷宏二人微微有些愣神之际。
徐千乘止步于长吏司别院门前,随即转身面朝陈子元、殷宏二人抱拳告罪道。
“有劳徐司正。”
陈子元、殷宏二人略作定神,随即面朝徐千乘拱手道。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徐千乘当即转身径直地朝着长吏司别院行去。
待徐千乘身影彻底消失于长吏司别院内后。
殷宏不由得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望向陈子元。
“燕王府果真卧虎藏龙。”
“现如今看来你我二人先前试探之举,颇有弄巧成拙之嫌。”
殷宏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苦笑道。
“现如今说这些未免为时已晚。”
“不过好在虽有弄巧成拙之嫌。”
“但于你我而言却也未失为一好事。”
陈子元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不由得苦笑道。
“此言倒也在理。”
“现知总比错知好。”
殷宏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轻声叹息道。
如陈子元、殷宏二人。
一为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未来颍川陈氏一族掌舵者。
一为汝南殷氏一族嫡次子,虽为嫡次子但在嫡长子幼时中毒痴傻的情况下,其与嫡次子无异。
此二人皆为一郡之地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未来掌舵者,心中又岂会毫无傲气。
二人虽皆因种种缘故折服于许奕且携举族之诚意北行投靠于许奕。
但这并不代表两人同样折服于燕王府其他人,亦或者甘居于他人之下。
故而。
昨夜方才会有醉仙楼一聚以及今日相隔一刻钟相继递呈拜帖之举。
然而。
面对陈子元、殷宏二人看似暗中结盟,实则不过是一场试探的种种举措。
吕文苏并未如陈子元、殷宏二人所想那般忍气吞声,亦或者勃然大怒、兴师问罪。
反而如同春雨润无声般极其巧妙地既化解了二人种种试探之举,又不着痕迹地敲打了二人一番。
燕王府护卫精准无误地寻到醉仙楼,且知陈子元、杨先安所有动向。
此举既为震慑,亦为敲打。
燕王府不符常理地遣武将出府相迎,且言行举止间始终不温不热。
此举看似是那下马威,实则却是刻意误导二人,并以此为加下来的安抚做铺垫。
而行至燕王府裕门时迎面袭来的浓浓肃杀气息,王府守备司司正徐千乘的解释。
以及一路行来看似巧合无意,却实则刻意不着痕迹地透漏而出的种种隐晦消息。
此举既为安抚,亦是开诚布公。
思及至此。
陈子元、殷宏二人心中皆不由得浮现些许无力之感。
就在陈子元、殷宏二人相顾两无言之际。
陷阵营护安曲曲长徐千乘去而复返。
“两位公子还请随吾来。”
徐千乘止步于陈子元、殷宏二人五步外,随即微微侧身伸手作请道。
“有劳徐司正。”
陈子元、殷宏二人略作定神,随即拱手道。
大半刻钟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在徐千乘的引路下止步于长吏司书房五步外。
‘笃笃笃。’
“吕长吏。”
“陈公子、殷公子已至。”
徐千乘止步于紧闭的长吏司书房门外,随即抬手轻轻叩动房门。
十余息后。
紧闭的长吏司书房门被人自内缓缓拉开。
身着一袭月牙白儒衫的吕文苏不徐不疾地自书房内迈步而出。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吕文苏。”
“见过陈公子、见过殷公子。”
吕文苏止步于陈子元、殷宏二人三步外,随即面带柔和笑意地拱手见礼道。
“颍川陈氏一族元,见过吕长吏。”
“汝南殷氏一族宏,见过吕长吏。”
陈子元、殷宏二人略作定神,随即轻笑着拱手还礼道。
简短寒暄过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紧随吕文苏不徐不疾地行至长吏司书房内。
待大开的长吏司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以及数名身着燕王府仆从衣衫的赤血卫自书房两侧阴影处现出身来。
随即极其默契地分散于长吏司书房四周五六十步外。
......
......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时隔足足近一个时辰之久。
紧闭的长吏司房门再度缓缓打开。
“吕长吏还请留步。”
陈子元、殷宏二人眉眼带笑地自长吏司书房内迈步而出。
随即转身面朝紧随其后的吕文苏微微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眼见吕文苏执意亲自相送,陈子元、殷宏二人亦不好多言。
“吕长吏还请留步。”
陈子元、殷宏二人随吕文苏行至长吏司别院外。
随即再度面朝吕文苏微微俯身拱手行礼道。
“两位公子还请慢行。”
吕文苏此番并未再度坚持相送,闻言后微微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再度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遂在徐千乘的引路下彻底离了长吏司别院。
就在吕文苏目送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正欲折返长吏司书房之际。
已然离去多时的杨先安忽然自另一方向大步行来。
见此一幕。
吕文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静待杨先安的到来。
“如何?”
杨先安止步于吕文苏两三步外,随即略作定神开口问道。
“书房再言。”
吕文苏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着长吏司别院行去。
不多时。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别院书房内。
杨先安方落座于客座之上,便自来熟地提起茶壶斟茶两盏。
“诚意如何?”
杨先安推茶一盏至吕文苏面前,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举族来投。”
吕文苏闻言面色不由得渐显郑重,随即沉声开口回答道。
“此间可否有诈?”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前段时日京城之事你我亦有所耳闻。”
“颍川陈氏一族投名状已纳,当做不得假。”
“汝南殷氏一族魄力较之颍川陈氏一族犹有过之。”
“......”
“......”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将方才所谈诸事一一道出。
燕地虽距京师长安足足有着两千余里之遥。
但有着许奕就藩前所留诸多后手以及晋王许镇在。
京师长安之事乃至朝堂之事于燕王府而言并不算什么秘密。
无非因路途遥远而或早或晚知晓罢了。
“若此间有诈。”
“颍川陈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必先亡。”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彻底放下心来,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除颍川陈氏一族以及汝南殷氏一族外。”
“接下来这段时日里。”
“当另有大量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暗中来投。”
“此外据陈子元所猜测。”
“颍川荀氏一族老太爷身死之事当另有文章。”
“若不久后颍川荀氏一族少族长荀延山抵燕。”
“.......”
“.......”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将陈子元所猜测之事娓娓道出。
闻及此言。
杨先安亦是不由得微微一愣,眼睑更是于刹那间不由得微微低垂。
“想来这便是所谓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杨先安眼睑微垂地沉吟十余息之久,随即不由得哑然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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