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朱贺年的怒气似乎发泄得差不多了,他喝了一口水,又从凌乱的办公桌上翻出一包烟。右手潇洒地扬了一下,一支烟就伸出了头,他将烟盒凑到嘴巴,噙起那支在嘴里。然后又从报告下翻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后吸了二口,说道:“出了这档子事,对你的安排就只能这么改变一下。你先主管安全和全县的交通建设。交通现在也是一个危险的事,今后修路、建桥的事情多,项目数额大,我怕又有领导干部栽下去,受不了金钱的诱惑。那我和老田的脸就真没地方放了。让你管这些,我放心。”他边说边用夹烟的右手指点着,烟灰不断飘落在桌子、地板、文件上。
平时略显整洁的办公桌被情绪不好的他搞乱了,他的秘书不知去了哪里,也没有来整理。只是在薛华鼎进来的时候露了一下面,招呼了他一声就出去了。
薛华鼎连忙说道:“朱书记,交通建设不是一直由曾县长管吗?我这么一上来就接过……。这不好吧?”交通局自然是一个富得流油的部门,主管全县交通建设更是人人眼红的职位,薛华鼎一上任就把那个职责从人家副县长曾建凡手里划拉过来,没有脑子的人也知道对方心里肯定不舒服。
朱贺年说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大气,你担心那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再说这是组织的决定,是经过了常委会的集体讨论做的决议,我也跟曾建凡谈了话。他没意见,你倒有意见了?”
薛华鼎只好说道:“那好吧。”心里想:别人心里就是有最大的意见,在这种氛围下也不好说出口吧?
“不管你勉强同意也好,积极接受也罢,你都要把这个工作做好。这是大事,也是我们县里的门面工程。别人到我们县来,第一眼见的是什么?就是公路。如果这里的路坑坑洼洼,那里的桥破破烂烂,给人家的印象就不会好。我们的形象在客人的眼里就会打折扣。如果今后出现了什么豆腐渣工程,那里出了人命,我惟你薛华鼎是问,你也别想从项目中捞一分钱。只要我发现了,你就不要不怪我朱贺年不讲情面。你是我的熟人,我丑话都说在前面。我可不想再养一只如李席彬那样的白眼狼。”朱贺年有点恶狠狠地说道,看来他真是气的不轻。
舞完这些大棒,朱贺年也伸出了一个胡萝卜,他说道:“你的工作,我会尽可能的支持。谁要不服从,不停你的安排,你让他们来找我。只要你一心为了县里的发展,你就放心大胆的干,遇到不好取舍的,你直接来找我,找国峰县长。我们县也要树立起一股正气了。讲人情、顾面子的事不要再在我面前提。”
薛华鼎只好硬起头皮说道:“那好。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设法解决。我一定会把我主管的工作搞好,不让全县干部群众失望。”
“好!就要你这个态度,不让全县干部群众失望。”朱贺年难得地笑了一下,说道,“晾袍乡的工作稍微交接一下,这里的工作马上抓起来。”
薛华鼎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瞒朱书记,以前要我挑这副重担,我二话不说。可现在我在晾袍乡刚有点起色,心里的宏伟计划刚准备起步,你就这么横空一刀,我心里一下空荡荡的。”
“哈哈,是不甘心吧?不愿意让别人分享你的劳动果实?把晾袍乡经济搞上去的名声不想与其他人分享?”朱贺年笑问。
薛华鼎笑道:“没有这么严重,晾袍乡会不会富起来还不一定。我只是想做一个好玩的东西,虽然做出来未必有用,但突然被人命令中断不做了,内心确实是有点不舒服。”
“一个县级领导,心要开阔一点。”朱贺年的话刚出口,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有点牛头不对马嘴,薛华鼎话里的意思也不是怕别人抢走功劳,就笑道,“呵呵,我理解你内心的想法。你这次进省城活动是不是有了不错的效果?”
薛华鼎点了点头,说道:“不说大话,晾袍乡的二条大路是可以建起来的,这些资金我自信可以筹建过来。”
“二条大路,怎么有二条大路?你们乡只需要修一条大路就够了,也就是与从县城到安华市那条大路垂直,在‘一’字上加一竖,变成一个‘丁’字。为什么要修两条路?”朱贺年皱着眉头问道。
薛华鼎摇头道:“如果只修那一条路,那几乎是只方便乡政府的人出入,对全县的经济促进作用不大。其他村还是没有路出去。我们计划横穿全乡,修一条直通县城的,也修一条直通安华市的。如果钱不紧张,再修一条你刚才说的那条路。这样,全乡大部分村都可以出去了。”
“雄心这么大?那要投资多少?总长加起来有一百多公里了吧?”朱贺年心里虽然算了一下,问道。
“没有。我们尽量只修到我们乡的边界,其他的与外界的道路相接。只有到安华市的可能要修长一点,深入安华市郊区三公里的样子。总共投资大约四千万。”薛华鼎成竹在胸,很简单地把他这几天思考的问题说了。四千万的资金薛华鼎心里其实并没有底,只是昨天晚上鲁利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是叶副厅长很高兴,看见了胡副书记下的批示。在批示上胡副书记将他这个新副厅长和沈厅长排在一起,让沈厅长以为他和胡副书记的关系不一般。叶副厅长私下说尽量为薛华鼎争取四五千万资金过来,薛华鼎想到自己马上就不管那里了,也就提前说了出来。
“四千万?你好大的口气,前些年我们从你那里得到信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求爷爷告奶奶,还是市里帮了大忙,才从上面为柴油机厂争取到三千多万的资金。你能一下争取四千万?那你把我们前天下拨的五十万元还给我们。而且你们这四千万也要纳入全县的建设,统筹起来使用,总不能让你们乡的道路建得好得不得了,其他乡却还是破破烂烂。”朱贺年“阴险”地笑道,“你是副县长,主管的是全县的交通,不是一个小小的晾袍乡,明白吗?”
薛华鼎马上站起来说道:“不行!如果让我主管全县的交通建设,我就不同意搞排排坐吃果果的搞法,这一点点钱几下一分,什么事都搞不好。最多是在晾袍乡设计道路的时候县交通局参与进去,做一个长期规划出来,把晾袍乡的建设纳入那个长期规划中,不至于造成重复建设。说实在的,我还想在晾袍乡琢磨出一条带领农民发家致富的新路子来呢。”
朱贺年有点意外地看着薛华鼎,似乎是想从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上看出一点什么来。
薛华鼎坐了下来,问道:“朱书记,如果我接手李县长……李席彬的工作,我现在该怎么做呢?要不要今天就找那些人开一个会?”
朱贺年点头道:“嗯,你先去晾袍乡交接一下工作。这里的事我会让人安排,等相关文件下发之后,你再组织开一个会议,听取他们的汇报,熟悉一下你的新工作。嗯,这个……,你可以将晾袍乡做为你的试点单位,我来跟兰永章打一个招呼,他还是书记、乡长一肩挑。如果你有空,也可以去他那里看一下,指导指导他们的工作。真要你能帮他们闯出一条致富路,我朱贺年私人都要感谢你。他们那个乡的经济实在让人忧心。你也可以多积累一些经验。我们长益县是典型的农业县,工业方面等于是一片空白,如果一个贫困的乡能起来,那我们县也能起来,树立这个典型很重要,意义很大。”
显然,朱贺年的心思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心思了,对薛华鼎也不仅仅是看他的廉洁和他的后台,而是在心里重新评估薛华鼎的工作能力。
薛华鼎不知道朱贺年的真实想法,只知道朱贺年的这些话有深意,具体是什么还需要时间来论证,但朱贺年肯定有变化。他说道:“朱书记,这我可不敢打包票,不敢说我一定能带来晾袍乡从最穷的乡变为最富的乡。我只是不想我这一段时间以来思考出来的思路被其他事情湮灭了。心里总有一点点冲动。”
朱贺年接着说道:“只要有想法就好,改革本身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嘛。不过,我在这里告诫你的是,不要好高骛远,不要好大喜功。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什么事情都是慢慢来的,一步一个脚印才能稳妥。特别是不要搞那种一哄而起的事。晾袍乡大棚种菜失败的事,你知道一点吧?为什么失败,你想了没有?就是因为搞一窝蜂,经验还没有总结出来就鼓动全乡的老百姓一起干,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资金就这么浪费了,还搞得怨声载道,没有一个人说他们的好。当然,我们是共产党员,是国家干部,工作不是为了争取名声的。但让农民损失那么大,菜一堆堆地烂在地里,谁不心疼?你要吸取这血的教训,不要头脑一热,脑袋一拍就上马大项目,到时候跌了跟头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会放权让你们大干,但你们要做得不好,不顾实际搞一窝蜂的事,我还是会出手的。到时候不要说我不教而诛。”
薛华鼎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不会那么做的。”
朱贺年笑道:“呵呵,冷水泼得太多,你都冷心了吧。今天就谈到这里,国峰县长和我马上要到市里汇报,他就不找你个别谈了,等我们回来,你把晾袍乡的工作安排好之后,他再找你谈。你的办公室以及其他后勤上的事,办公室会搞好的。等下办公室也会通知你分管的那些部门准备汇报材料……”
朱贺年一个县委书记事情很多,但对薛华鼎的安排很细致,说了不少事情之后才放薛华鼎出来。
按照朱贺年的吩咐,薛华鼎没有跟县里的其他人打招呼,就上了小李的车直奔晾袍乡去了。
兰永章已经从薛华鼎电话里知道了薛华鼎职位变化情况,等薛华鼎的车进乡政府大院的时候,他带着三个乡党委、三个副乡长在大门口迎接。
薛华鼎连忙下车,惊讶地问道:“兰书记,你干什么?”
“呵呵,迎接薛县长啊。你下来视察,我们能不迎接。”兰永章笑道,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脸上还是有点失望之色:有薛华鼎在这里,乡里要出成绩肯定比没有他快得多。没有了薛华鼎,也许晾袍乡又成了叔叔不亲、舅舅不爱的弃儿。兰永章自己只怕也会成为一个毫无建树、等待退休的乡书记。
不过,其他官员的情绪不是这么低落,薛华鼎一走,这个乡长的位置又空出来了,即使现在占不到,过段时间也许就行了,至少还有希望。所以他们对薛华鼎的高升持欣喜的态度,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唯一的女干部施云芳在兰永章握完薛华鼎的手之后,双手“抢”过薛华鼎的右手,一边亲热地摇着,一边用充满留恋的语气说道:“我们晾袍乡真是不幸又幸运啊,薛乡长,不,你看我这嘴,实在太想你留下来了,觉得薛乡长这个词特亲切,这么一喊,就感觉你就在我们身边,领导我们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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