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这么一个广为人知的夸张比喻：当人类的祖先第一次从地面上拿起骨棒用作工具时，作为种族的他们距离驾驶宇宙飞船漫游太空，就仅剩下一步之遥了。

此处且不提更擅长使用骨棒的嘎啦嘎啦未来会不会接过文明的火种，继人类之后迈向星辰大海……这个浪漫的比喻实际上启示着人们——

当一个具备智力的生物掌握了自我提升的有效方式途径后，其最终能否取得成功，便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哗啦哗啦哗啦。

凌晨时分，皇家合众号的第九层，已经在赌船上鏖战一整晚的维奥挥舞着双臂，把小山一般的各色筹码一股脑儿推倒，对着跟前的荷官摆出严冬般冷酷的笑容——

“梭哈。”老人道，挑起骄傲的眉毛。

“我的赌注已下，荷官先生，快发牌吧。”

梭哈，原本是一种扑克玩法的名称，后来被引申指“全压”，即将全部的筹码压在下一场赌局的输赢之上，乃是赌场中人最喜闻乐见的桥段。

“维奥先生，这是你今晚除了开头借来的那枚筹码之外，第一次把全部的筹码压上赌桌，请问您确定要怎么做吗？”

垃圾般散落的筹码边，汗水已经打湿后背的九层赌场经理终于鼓起勇气，不顾观众们严厉的目光，战战兢兢地走下阶梯般的看台，来到老人的身旁，出言打断维奥酝酿出的必胜气场——

“赌局瞬息万变，稍微走错一步就会堕入万丈深渊。本赌场愿意为您这样优秀的客人提供反悔的机会，即便您现在下船，依然可以获得足足五十亿联盟币的天价奖金，没有必要冒着前功尽弃的风险进行下一轮赌博——您完全可以放弃这一轮赌局。”

尽管底气不足，赌场经理依旧保持着表面上的从容，试图说服这位惹不起的客人走下赌桌。

“风险？”

维奥微眯起眼睛，他故意假装做踌躇一番，借以营造某种气氛。等离子团中的贤者们似乎都很喜欢这样玩弄人心的把戏。

果不其然，周围逐渐响起了观众们的倒彩和嘘声，四面楚歌之下，赌场经理的脸色更加苍白。

“只要活着，就必须甘冒风险，赌场的经理先生。”

老人这才悠然开口：“每个人每天都有3000分之一的概率遭遇车祸，有60万分之一的概率被天上的落雷命中，有7500万分之一的概率死于小行星撞击——和这样渺茫的概率事件相比，庄家的下一张盖牌可是要实实在在得多……也更容易预测得多。”

言至于此，维奥伸出布满皱纹的食指，朝着身后那块被一同带上九层的黑板指去，那上面如今已经填满了原始森林一般的错综复杂的数学公式。

在登上皇家合众号后，老人就开始像是个在给学生们上基础课的数学老师一般，孜孜不倦地往这块黑板上增添新的内容。

在写下的数学符号中，并没有维奥自己的算牌记录，像他这样的数理大师完全可以在大脑里完成这些工作；他写下的板书全都是纯粹的赌博原理，那是被简化成数学方程式的牌局概率模型。

维奥将自己作为一代赌场传奇的算牌本事，毫无藏私地奉献给了在场所有人。赌徒们一旦掌握其中技巧，便能在赌桌上所向披靡——事实上，在皇家合众号上，已经有许多听了半截维奥讲座的客人重新投入了赌局。

令赌场方感到欣慰的是，这些人显然无法媲美大杀四方的赌场传奇，胜率虽然较先前略有提升，总体上却依旧只能和庄家打个平手——不过要是任由这些客人继续练习，这种微妙的收支平衡就将会土崩瓦解。

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真正火烧眉毛的危机却是老人手中的这场牌局——

“如果你看得懂我写下的公式、并记录过这台赌桌上的过往牌局的话，你就应该明白我现在的赢面……”

维奥摩挲着紫色长袍的袖口，完全没有把面前赌场人员们铁青的面孔放在眼里，摇头拒绝了赌场经理的提议。

新一轮的赌博在老人的固执己见下开始，本应紧张万分的玩家嘴上却还唠叨个不停——经过之前的赌局，谁都知道，这不是自欺欺人的强装镇定，而是无比自信的表现。

赌博游轮第九层，维奥先生的第二百二十一盘21点赌局正式开始。

是的，维奥还在玩着21点，他这一整个晚上都在玩着21点。

从赌博游轮的第一层到第九层，赌注筹码从寥寥几枚到聚成小山，赌博环境从嘈杂大厅到歌剧院一般的盛大展台，这个精通数理的赌场传奇依旧反复玩着同一种游戏。

因为在他的计算中，21点是赌场里对赌客们最有利的游戏，通过记牌以及策略性地投放赌注，玩家对庄家的基础胜率高达50.1%——这在赌场中是个相当恐怖的数字，比宝可梦连续使出守住招式的成功率还高。

某条公式如洞窟中冬眠的圈圈熊一样，堂而皇之地盘踞在黑板的正中央——

F=（bp-q）\/b。

其中，p为胜率，q为赔率，b为盈亏比——由此计算出来的F便是最优下注比率。

人们惊讶地看到，即便是最不利的牌局，老人至少也会布下一枚筹码，而每当他投放出小额赌注，赌桌上便会出现走钢丝般惊险的牌局；而当他投放大比例赌注时，则往往是玩家一方确信无疑的胜利。期间自然有输有赢，但维奥的筹码却是在一轮轮毫不动摇地增加。

而每经过一轮赌局，维奥便能再次根据已经抽出的手牌来重新计算剩余卡牌的概率，反复操作之后，原本混沌的牌堆就会变得清晰起来。

“对伱们赌场来说，采用机械洗牌装置是一个十足的失误，再复杂的伪随机算法都存在破译的技巧。”

看着正在分发的手牌，以及庄家已然亮出的明牌，老人越发意气风发起来——

“如今，根据黑板上记为h3号的公式推导，你们的洗牌规律已经被我完全掌握了。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一轮赌局中，庄家抽出来的每一张扑克对我来说都是确定无疑的明牌——我的下一把手牌有十成的概率凑成21点的完美牌型，而庄家则注定要在继续要牌自爆身亡与抽出比我小的牌型之间，选一个体面些的输法。”

如同二元方程中，只要把第一个变量带入算式，第二个变量也便呼之欲出，老人在摸透牌堆的同时，也开始了对洗牌机制的测算——此时便是测算得出结果的时候。

“这个老人看起来也嚣张了。”

赌桌之外一处视野良好的观众席上，来自关都的超能系道馆首领不满地撇起嘴角，对身边的人说道——

“喂，越橘天王，再让这个维奥继续赌下去的话，你的赌场就快要破产了吧？需要我这个超能力者来帮你扭转败局吗？”

维奥张扬的行为引起了娜姿的反感，她难得地大发慈悲表示出出手也无妨。然而隔了老长时间，女演员的提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馆主小姐回头一看，只见赌场的主人越橘此时全神贯注盯着维奥身后的黑板，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本草稿本，正在运笔如飞地演算着公式，脸上流露出和其他赌徒别无二致的兴奋之情。

娜姿顿时扶额——差点忘了，身边的这位越橘天王才是赌场里对赌博最狂热最痴迷的家伙，比起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赌客，他才应该是最对维奥列出的公式着迷的那个人。

忽然，越橘长长叹出一口气，在手中的稿纸上重重写下一个数字——

“庄家的下一张手牌是3点，完全无法匹敌玩家手中的21点牌型……真是神乎其技的数学魔法，我原以为用高低位法记牌已经是这个赌场传奇的极限了，没想到他居然连赌桌的伪随机算法也能倒推出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继而越橘又向娜姿摇了摇头：“这艘轮船之所以能迎来络绎不绝的客人，就是因为我们在规则范围内的绝对公平。如果为了减小损失而故意针对客人，那么我们和在纸牌里放置百变怪之牌的欺诈师有什么区别？”

“百变怪之牌？”听到奇怪的名词，关都的道馆主顿时好奇起来。

“这是从你的故乡关都地区听说的一种古老千术。”恶系天王解释道。

“指的是让百变怪变成纸牌混进牌堆之中，在有人抽到它们时，训练家通过小动作进行暗示，从而让之变成自己想要的纸牌点数，这样百变怪的训练师便可以凭一己心意，自由地控制赌局的输赢了。”

“硬币赌博也可以施展同样的技巧哦。”越橘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不过，这种千术对于维奥这样精通算牌的人是完全无效的，他能凭借数学手段预测下一张牌的牌面，不可能意识不到其中的猫腻，百变怪之牌会在瞬间被识破——赌场中并不排斥千术，但前提必须是不被任何人发现，明目张胆的作弊无异于自砸招牌。”

“原来如此。”娜姿也面露恍然之色，理解了越橘无所作为的缘由。

“就算我能帮你用超能力给赌桌下的牌堆洗牌，维奥也能立刻意识到这是超能力者做的手脚，到时候他只要派出超能力系宝可梦检查附近的念力波动，便能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了。”

“正是如此。”

恶系天王话音落下的瞬间，观众席沸腾了起来，他们看到了维奥手中的牌型，那是一张10和一张A，两者构成了完美的21点。

荷官黑着脸翻开庄家的盖牌。

正是3点，庄家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