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曳。
方阳坐在屋内,又重新检查了一遍《锁魂开脉法》
脸色已变得肃然起来,也不再向之前那般激动。
他,终于知道了这法术为何是禁术。
妖魔鬼怪,杀人于无形。
凡人唯恐避之不及。
但这开脉法,却是要重塑阴魂,将阴魂锁入体内。
借用阴魂之力。
把它当作耕牛,强行开辟筋脉,改造根骨。
这已经不是玩儿火了,而是找死。
他甚至怀疑那百分之一的成功率都是假的。
根本没人能成功。
只会平白送命。
但,乱世将至。
想到记忆里已经劫掠几城的香火教,以及越来越多的诡异案件。
他的内心不由升起浓郁的紧迫感。
不再犹豫,打算今夜便抓紧修练,重塑根骨。
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准备好修炼所需的物品。
比如槐木钉,焚心汤,养神汤。
槐木钉好找,但焚心汤,养神汤都需要购买药材熬制。
焚心汤,至阳至烈,可用来锁阴魂。
养身汤,专门稳固心神,可保脑海宁静。
方阳捏了捏自己瘪瘪的钱袋。
往桌上一倒。
几枚碎银子落下,还夹杂着几枚元鼎铜钱。
数了半天,只有十两三十二文。
根本就不够购买。
而这,都是因为原主勾栏听曲祸祸的。
不仅败坏家财。
还让他那家姐暂停了一切财源供应。
要不,从铃儿那丫头手里借?可是,他堂堂少爷,欺负一个小丫头算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
这太难为情了。
他方阳,不屑为之。
……
“铃儿,你有钱吗?给少爷借点儿?本少一定会还的。”
片刻后,厨房前。
方阳一身青色阑珊,温文尔雅,英俊不凡。
料想凭这外貌,拿捏个小丫头还不是易如反掌?
孰料?
“不行!”
小丫鬟匆忙退出屋子,如临大敌得望着他,一双杏眼满是警惕。
气呼呼道。
“少爷已经骗过我很多次了。”
“小姐说了,你就是想拿钱去找坏女人。”
方阳对前身的恨+1!
……
片刻后,寿安药铺。
方阳把两种药方掺和在一起,又加了几味杂药询问。
最终,得出结论。
焚心汤,药物比较常见,九两银子一副。
养神汤,属于保健品类型的,价格昂贵,全部加起来,没有五十两银子下不来。
穷文富武,果真如此!
“麻烦帮我抓这些药吧。”
方阳把焚心汤凑齐,刚要离去,仿佛想到了什么,扭身吩咐道。
“把你们这儿最毒的毒药也来一副,最好见效快些,家里闹老鼠。
……
夜晚
黄泥巷,低矮的院门前。
方阳提着竹子做的箧笥,站在老张头儿家门口,略有犹豫。
风雪一夜。
春晴坊银装素裹,地上是乱琼碎玉。
不需灯笼就很明亮。
但不知为何,方阳却觉得这院子格外阴森。
透露着丝丝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一下子便想起昨夜这里死的七人。
“呼!”
方阳吐了口寒气,坚定地推门而入。
院子很小,只有两间低矮铺着茅草的黑瓦房,正对街道。
院内也没什么摆设,只有一口盛水的水缸。
合上门,他给自己壮了壮胆,一手提着箧笥,另一手握刀。
小心迈入院内。
走了没几步,便到达正屋口。
木门紧闭。
不大的门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黄纸。
上面用朱砂画着镇邪印。
妖艳如血。
门框上还悬着一块儿八卦镜。
正对院子。
更加增添了诡异感。
也证明了白天那些衙役所说的瘟疫,完全是谎言。
老张头儿一家,就是死于不可知的东西。
连衙门都觉得相当棘手。
当断则断,不断避乱。
方阳对这些东西自然也很恐惧,但现在的他已被逼入绝境。
退无可退。
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了。
刺啦,刺啦。
撕掉几张靠近门缝的黄道符。
他推门进入堂屋。
屋内不像院内那么亮堂。
黑漆漆的。
睁大眼,也只能看到前方三尺。
更让人心里没底。
他放下竹筐,从框里拿出油灯,火石。
嚓得把灯点亮。
昏暗的屋子内。
一灯如豆,犹如月华逐渐渲染。
照耀着四周。
也让方阳大概看清楚了屋内陈设。
一丈五长宽的屋子。
放置着桌子,凳子,陶罐等寥寥几件家具。
桌子摆在正中心,被一圈凳子围着,放着盏燃了一半的油灯。
桌边是几个盛着黍糠的碗,吃了一半。
中心则摆着卤好的羊肉,剁得整整齐齐的猪耳朵。
同样吃了没多少。
屋内干干净净,半袋子黍米就在缸内放着。
旁边是用来舀米的半个葫芦。
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方阳甚至能想象到老张头一家儿,其乐融融,借着油灯凑到桌边吃晚饭的景象。
但,越是温馨,越是正常。
方阳就越发感到头皮发麻的恐惧。
时值乱世,邪教,妖魔频出,今年又遭了旱灾。
可谓民不聊生。
哪怕方阳一家,每天都只能吃些糙米,很少吃肉食。
县里很多人都一日两餐,甚至一餐。
过午不食。
哪怕如此,一冬下来,饿死者,依旧不计其数。
而老张头儿,素来吝啬。
家里七口人,全凭他卖饼养活,每日省吃俭用。
一锅粥都见不到几粒米。
怎么舍得晚上砸锅卖铁得吃饭?
还没吃完?
除非,他们知道自己一家要死了。
所以,吃了个断头饭。
再联想起白日看到老张头儿身上没有几个补丁,尚且崭新的棉衣。
方阳内心一凛。
似乎看到一家人微笑着穿上新衣,做好一顿丰盛的晚宴。
跟过年般,欢天喜地吃饭的情景。
灯火摇曳,照耀着他们那明灭不定的脸。
此时,外面更夫敲响梆子声。
时辰已到,张老头儿一家七口,甚至顾不得碗里的饭。
同时站起。
打了盆水。
排列成整整齐齐的队伍,一个个走到木盆前,把头浸进去淹死。
从始至终都神色平静。
甚至,平静的有些诡异。
呜呜……
一阵风吹来,油灯火焰摇曳。
方阳脊背发寒,看着门口那还盛着水的木盆。
冰冷刺骨。
哪还有半点温馨感?
冷静!一定要冷静!
方阳咬了咬牙,盘腿坐下。
将脑海中那些画面给驱逐出去。
将油灯放在眼前,借着那温暖的光,逐渐平静。
开始整理起竹筐中的东西。
一个装着焚心汤的铜药壶。
一一包毒药。
一根从棺材上起的槐木钉。
以及,一碗蛇血。
所有东西都已经清点完毕,确认无误。
方阳闭上眼,复习起脑海中的《锁鬼开脉法》。
推衍着一个个细节。
顺便等待子时的到来。
那是一天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最适合招魂。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方阳把整本禁法,彻底刻入脑海后。
咚咚!
外面,更夫的梆子声响起。
子时到来。
方阳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时辰已到,该招魂了。
招魂的方式有很多。
魂幡招魂,裁纸招魂……
但这些,方阳都不会。
更何况,一夜过去,谁知道这一家七口的魂魄去哪儿了,有没有化为厉鬼。
或者说被那诡异的东西给吞了。
他招的是阴魂。
乃极阴之地,产生的一种阴冷之物。
凡人触碰,轻则伤魂。
重则被蛊惑死亡。
而招魂的方式也很简单,那便是重现诡异现场,凝聚阴魂。
说做就做。
方阳将油灯移到桌上。
面无表情在桌前坐了会儿。
假装吃饭。
之后,跟木头般缓缓站起。
一步步走到木盆那儿,打了盆水。
之后,将头缓缓向木盆浸去。
昏暗的灯光下,井水冰凉。
发丝一点点垂入。
直到整张脸颊都被水浸没。
刺骨的冰冷,让方阳想打寒颤。
但还是尽量忍住,做出和张老头儿一家一模一样的姿态。
时间缓缓流逝。
因为那脆弱的身躯,没过多久,方阳就被憋得难受。
但外面还是冰天雪地。
屋内祥和宁静。
毫无阴魂出现的痕迹。
怎么回事?难道失败了?还是说这里的阴气不够重?
他内心烦躁。
正此时……
嘎吱。
一阵风吹来,从门缝流入。
油灯明暗不定。
门也嘎吱嘎吱直响。
方阳浑身一颤。
没入水里的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怎么回事?
难道……阴魂来了?
他屏住呼吸,做好和阴魂厮杀的准备。
但等了许久。
屋内依旧寂静无声。
油灯也燃烧得正旺。
一切都那么温暖祥和。
原来是风啊。
方阳失望至极。
已经憋不住气了,刚要抬起头。
余光扫见了旁边自己的影子。
“这头发也太长了,回去该让小兔打理一下了。”
他内心感慨,但下一刻,瞳孔一缩,浑身冷汗冒出。
等等!
自己的头还在水里埋着,头发披散。
哪儿多出来的这一截?
除非,这不是他的头发。
或者说……
这不是他的影子。
在他的身后,一直有人站着。
就这么看着他。
不发出丝毫声响。
看着他把头浸入木盆。
看着他将余光扫向四周。
但却一直不动。
包括现在,同样如此。
方阳一个激灵。
毛骨悚然。
刚要起身,脖颈处一阵冰冷。
仿佛有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脖子。
猛地向木盆里按去。
头彻底浸没在水里。
咕咚咕咚。
吐出气泡。
他努力挣扎着,但在这庞大的力量下。
根本无从反抗。
最终,意识越来越模糊。
彻底沉在水里。
第一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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