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等几日,派一支得力的人马尾随神甲营,给我牢牢盯住他们,如有异动,立即回来报知。”邢红娘下令道,在场各头领行礼答应。神甲营的斥候都叫王朴带去京畿勤王了,此时留在山西的余部只有步兵,且多为刚刚完成编训的新兵火铳队,没有骑兵可用自然十分吃亏,贼军的探马几乎是好不掩饰的杵在军列之尾,若有不知情的路人瞧见这一幕,生出误会来,多半会以为贼军的探马与前面的神甲营是一路军马。
如此看来,贼军肆虐并非王雁无能,这真应了那句老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至第三日,待神甲营抵达平陆县,围攻县城的贼军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地狼藉。据县令陈士良所述,贼军劫掠了不少乡绅土堡,大量百姓逃进山里了,今年的课税只怕远不及往年。接下来神甲营只好打散,三十人一股,到各地乡间巡逻,安抚人心,这些安排动静颇大,自然是不得作伪,都被王禄的细作们一一摸的通透。
没了后顾之忧,邢红娘虽隐隐心绪不宁,可实在想不出有哪里不妥,便以为是疑神疑鬼,太过多虑。遂决心动手,她下令在玉水庵设伏,先击破了龚文达的后续人马,此次南下接应军粮押运,龚文达带来了五百步兵和三十骑兵。因出了变故,他不得已率三十骑兵先行,被甩在后面五百步兵慢慢吞吞,三日后才赶到青林堡邻近,结果却糟了伏击,瞬间飞灰湮灭。
龚文达有骑兵可作斥候,很快就得知噩耗,吓得他下令向南疾奔,可满载货物的马车到底不够快,贼军追过来,喊杀声震天。龚文达不敢留下硬拼,遂弃了马车与押运的车夫,只带三十骑兵逃之夭夭。见贼军杀到,车夫们也都吓得躲进车里,不敢出来。
贼军涌了上来,围了马车啧啧称奇,邢红娘等头领喜滋滋的拨开人群,打量这些马车,都难掩讶色,之前大伙们就从远处望见这些四个轮子的马车,在大明国,市面上罕有四轮的车子,乃因转向不便,故人们更喜好转向便利的两轮马车,当时初见这些马车还不以为然,趋近观之才惊叹其巧夺天工,原来两个前轮藏有精细机关。
“里面的几位大哥,别躲了,我们不杀无辜,出来吧,大伙都是穷苦人,咱只杀贪官,酷吏,不杀穷苦人。”邢红娘想着这些马车里面有粮食,别把躲藏在里面的车夫吓的屎尿横流,没得恶心,以后不好吃入口。
然而众多兵丁聚拢,场面难免嘈杂,难以如臂使指,周事遂心,混乱中有那不耐烦的兵丁拧起拳头,敲击车厢外壁,咚咚作响,邢红娘听了这响声,心中咯噔一下,身子立时僵住,稍后脸色霎时惨白,身子微微瑟瑟,这一刻她终于醒悟。
满载粮食的车厢并不能放出清脆洪亮的咚咚响声,念及此,她不由自主往后挪了一步,随后当机立断,转身疾走。
待走出了一小段,只听一声惨叫,有贼军兵卒跳上车,厢门却拽不开,估计从里面被闩住,就用枪头去撬顶棚,那顶棚霍得掀开,从厢车里捅出一把刺刀,扎进了那贼军兵卒的胸口。
邢红娘不敢回头,只是一心往外逃,不过一息间,身后就有连续的爆炸声,密集的几乎分不出间隙,受伤兵卒的嚎哭惨叫声惊天动地,宛如鬼蜮,她心中有数,此次惨败已是定局,能挣得性命就是万幸。
贼军陷入大乱,竞相奔逃,自相践踏,宛若成千青蛙置身于一锅开水中,那些手榴弹的炸花正如滚滚滋出的气泡,待贼军逃的远些,手榴弹终于够不着,车里的神甲营官兵换用了火铳,噼里啪啦作响的火铳似乎好听的曲子,然而却是恐怖至极的追魂曲,每一个音节都是收割了一条性命。
终于连火铳都够不着了,贼军逃出一百步开外,这一路真是比一生还要长,无数出生入死的同袍倒下,在身后的地上扭动嚎叫。正当他们庆幸活了下来,就见官军乘坐马车追了过来,那四轮的大车,看似笨重,却意外的转向灵活,轻巧避开了树木岩石,绝望之感充斥全身,多数人吓得瘫软,跪下扣头求饶。
自香河一役,败了下来的明军一路狂飙六十里,退到下游的蔡家铺村,这里水系纵横,有一片水草滋长的泥泞地将整个村子包围进去,只有一条羊肠小径弯弯折折连通里外,俨然是一座天然城寨。
曹文诏等人看中了这里,遂令驻扎于此,村里当心那一汪池水呈碧玉色,玲珑剔透,众将领见了皆叹,此乃风水宝地。
“要不咱们进去洗洗吧,洗了这身的晦气。”左良玉见马世龙对着水面的映影发愣,就在一旁建议道。
“好,我这倒霉的,晦气洗了去。”曹文诏二话不说,跳了下去,惊呼一声:“咦,还不赖,水是温的,你们也下来,娘的。”
马世龙哀声叹气,愁容满面,却还是半推半就被拽进池子里。监军太监也喜欢这水,脱衣跳了下去,还朝岸上一个小卒递眼色,恩准他也下来,当初拱桥被炸断,监军与曹文诏等人被困在河对岸,正是这个小卒子助他泅渡过河,事后,这太监倒也很讲义气,视这小卒为救命恩人,一直留在身边听用,也赏了不少财物。那小卒连连摇头,他哪敢在这场合放肆,下去和主将们同池而浴。
左良玉哈哈一笑,凑上前去把这小卒生生拽进池里,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无妨,你救了陈公公,就是救了我们大伙的命,此时不必拘礼,一起洗吧。”左良玉这话提醒了在场诸位将领,就没有露愠色。小卒子察言观色,见将领们都没动怒,看他的眼色还算和气,就大着胆子坐在旁边泡着。
“我说,该怎么跟宫里面禀报这个事,你们倒是给个主意啊。”陈公公不耐烦的闷声道。
“这一战是败了,不过我们、斩、获、颇、多。”左良玉字句斟酌的逐字言道。
“左兄弟,你这个人情,我马某心领了,若是还留有这条命,下次我必报答。然而杀功冒良万万不可做。”马世龙言罢叹息不已,皇帝对他期许颇高,一旦战败,叫皇帝没脸,如此怎能不获罪,丧命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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