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朱元璋被倭寇行刺的事,变成史书上一句话:“十余倭寇流窜至应天府城外……”
只字未提老朱被刺的事。
这种强行挽尊的事骗骗外地百姓还行,应天府百姓没一个信的。
他们更相信承天大道上传出来的,朱元璋被刺伤了。
没过几天连外地百姓也都知道了真相。
加上大明使臣大理寺少卿被杀的事,各地相继出现了反倭现象。
尤其是沿海,翻开每个府县的地方志,上面都充满血泪。
每次倭寇登岸,在二鬼子的带领下,必有流血事件。
小到家中牲畜被宰,大到全村被屠。
闺中少女被抢被杀被凌辱的事更是屡见不鲜。
他们行踪不定,扫荡完一个地方就跑,遇到沿海府兵,又身手了得,有时候还能打得府兵丢盔弃甲。
国家层面,与鞑子相比倭寇犹如小疾,但百姓深恶痛绝,这些事就发生在身边,提起倭寇都是咬牙切齿。
在与北元连年战争中,百姓也都体谅朝廷,毕竟倭寇造成的损害与北境相比不值一提。
但这次朱元璋受伤成了导火索,淳朴的百姓自己受辱倒罢了,一听皇上受伤个个义愤填膺,嚷嚷着出兵东倭,愿意出钱出人。
这些事传到朱元璋的耳朵里,让他更加烦恼。
不打一次东倭是不行了。
可是东倭这块肉历朝历代都不好啃,中间隔着一个东海,一旦涉及出海作战,便难上加难。
百姓这么一闹,朱元璋才真切体会到了一点丧权辱国的感觉。
之前没有这感觉,是因为东倭完全不是大明的对手,倭寇作乱也仅是强盗行径,不配上升到国家忧虑的层面。
要说真屈辱,顶多也只是沿海府兵防御不力、剿匪不力。
至于李长卿说的丧权,朱元璋更无奈了,更不觉得自己丧权,左右丞相谏言不能打东倭,他只是就坡下驴罢了,心里也不想现在打。
这事虽然不是左右为难,但也弄得朱元璋心烦意乱。
谁不想做个让百姓引以为傲的皇帝,谁不想像西汉那样来一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他只能遗憾的叹息一声时机未到罢了。
不然还能怎样,朝廷真的派兵过去,以目前的情况几乎可以预料,就算不是必败,也讨不到好处。
除非倾全国之力,派二十万将士过去。
那样一来大明也就被拖垮了。
这事朱元璋跟李善长他们聊够了,不想再提,只能在寝殿和马皇后唠叨几句。
马皇后便说:“重八,你别吭哧吭哧生气了,喝口茶消消气,你不是说李长卿夸下海口吗,那他有何办法?”
朱元璋道:“他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朝廷出粮出兵罢了,他一个御史就活一张嘴,能指望他带兵打仗?”
马皇后道:“那你先把他放出来,都这么多天了,老关在牢里也不像话,李长卿民间声望高,百姓该有怨言了。”
朱元璋一脸冤屈:“咱把他从刑场上放了,不计前嫌去大牢探望,他不认错就算了,还让咱下罪己诏!是我不放他吗,是他成心刁难我!”
马皇后失笑:“罪己诏是说下就下的,他也真是。”
朱元璋一拍脑门:“他告咱折辱臣子,丧权辱国,你说气人不气人?”
马皇后沉默片刻,正色道:“前日标儿在这,说起江南近况,那些纺织工坊停工都是真的?”
她不提还好,提起这茬朱元璋更难受了:“说了你都不信,李长卿这小子声望极高,镇江那些灾民代表,还等着朝廷回话,江南不说所有工坊,但也停了一大半。他们这是故意做给咱看呢。”
马皇后是后宫的当家人,柴米油盐的难处还是晓得的,纺织工坊一停,等于国库少了一大进项,朝廷立刻就得捉襟见肘。
“重八,他毕竟心里有委屈,要不……你去跟李长卿说句软乎话?”
“咱带着伤病去大牢看他,还不够软乎吗?这个臭小子,一进门就掏出状纸告咱丧权辱国,咱怎么摊上这么个御史?”
朱元璋说着说着心态就崩了。
说到伤病,朱元璋不得不承认,李长卿的药方极为管用,伤口感染已经开始愈合了。
他忽然发现李长卿这个人有点深不可测了,他谏言的那些事,一字一句针针见血,针砭时弊,把朝廷批判得咣咣作响。
他吃顿饭的工夫就能画出自动纺织机的主要零件,一己之力让全国纺织业跨入一个新时代。
他一个江南人士,据拱卫司调查,生平从未出过海,是怎么知道南美洲有新农种,又怎么把太子给带过去的?
想着那天大牢里他说的那些话,朱元璋眉头一皱。
李长卿说过要打压女真部,才能避免将来鞑靼瓦剌联手,难道也是真的?
难道他说有办法打垮东倭,不是吹牛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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