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寒霜感受到异常的困倦,似乎随时都要永远地陷入沉眠,苦苦支撑着她的,是心中执念的火光,是在北境时叶元点曾答应过自己,他有一些话要等到血祖考核结束后和自己说。
她想听他说。
渐渐地,她耳畔有了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叶元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道:“寒霜。”
再听到这一声呼唤之际,夏寒霜俏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轻声道:“结束考核吧,我们说好的。”
叶元点深吸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在他心神迷茫中,感受到了一缕微弱的光亮,与轻声的呢喃,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却能从那缕微光中,感受到夏寒霜的气息,正是她指引着自己,从迷茫中走出,挣脱了一道道枷锁。
叶元点不知晓夏寒霜为他付出的一切,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敲响第七下破乱钟,将这场考核结束。
因为他们约定过,待这场考核结束后,自己有话要告诉她。
右拳挥出中,血红迷雾尽皆倒卷凝聚在叶元点拳峰,朝着破乱钟砸下,他的意识在刹那间,出现在了另一片世界。
风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就刮了起来,而这漫天的雪花随风飘扬,天地随之开始出现白色的斑点,好似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这雪出于天,却不生于天,落于地,又不止于地,不曾有人记得,它从哪来,归于哪去。
在整个广阔无垠的虚遥,都下起了雪,先是零星的一点雪花,而后慢慢地,风更大了,风中夹杂着雪,撒向整个大地。
不知谁家的小娃娃看着这一片片雪花从天上落下,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咿咿呀呀地伸出手,想去抓住这落下的雪花。然而就算抓住了雪花,每当摊开手掌,小小的手掌里并没有那洁白的雪花,只有淡淡的水迹,是它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小娃娃也不气恼,倔强地要伸出手去,一旁的妇人一把抱住他,往院子里走去,一边喊着:“孩子他爸,下雪了,快进屋里,咱们也该吃饭了”
“好咧,马上就来了”一个壮汉的应和着,也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很快屋子里亮起昏黄的灯光,一家人在屋里忙碌的身影在窗台浮现,虽然外面的夜很冷,雪很大,但是在这虚遥,这寻常百姓的生活,朴素中带着幸福,一盏烛灯,一家人待在一起,似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而此时天空中在这漆黑的雪夜,有一道淡紫色的霞光从天际划过,若是寻常人看去,皆会以为是从天际而来的流星划破了这长夜。
萧沁雅在这天空中疾驰,天空中大雪纷飞,然而未曾有一片雪花可以打湿她的衣裙,其浅紫色的长裙随风摇曳,像极了流星滑落时拖拽的霞光。
萧沁雅恬静淡雅,玉颊上看不出一丝特殊的情绪,这种平静与从容,伴随了她漫长的修道一生,好似这世间的许多事,在她面前都失去了意义,不会让其动容。
毕竟她作为这虚遥的圣女,她所要面对的事太多,其与生俱来的淡然,确是成为了让整个虚遥稳定的根源之一。
虽然今晚的天幕一片漆黑,晦暗的月光努力地照耀大地,但还是照不进那些阴暗的角落,不过萧沁雅的眼中,整个世界依然是那样的清晰。
萧沁雅目光遥遥地注视着远方,好似除了她眼中注视之处,这雪夜的一切,都无法引起她丝毫的注意。
那是真正的虚遥,与之前的寻常百姓家不同,虚遥一族乃是修道的大族,本身在这碧落星域,虚遥就拥有不小的名望。
千百年来许多的寻常百姓都搬迁来到虚遥,也都是因为这虚遥的历代之主,对待凡尘子民,都是极其的宽厚,虚遥一族从未发生过修士欺压寻常百姓的情况,也不会向百姓征收任何的税收,每逢天灾之时,更是会派出修士前往镇压,久而久之,周边的游民,也都搬迁来了虚遥,使得整个虚遥的凡人基数,变得十分的巨大。
“嗯?”萧沁雅疾驰往虚遥的速度缓慢了下来。更是缓缓落下,站在了这柔软的雪地上,其步子很轻,每一步在雪地上都只有浅浅的痕迹,在这大雪中,没有一刻就被覆掩埋,好似这片天地,都无法将她的痕迹烙印在世间。
一个狭窄的洞窟出现在萧沁雅的身前,刚好够其瘦弱的身躯挤入,整个洞窟中幽暗没有一丝光芒,在这寒冷的冬夜反倒有着一丝暖意,萧沁雅却怔怔地看着地面,轻声地喃喃道:“这是。”
一个襁褓中的男婴正躺在洞窟中,这也是让回虚遥的萧沁雅停下脚步的源头,她感应到了一丝微弱的生命迹象,其性子本来就十分温柔,这种温柔,不单单是对待人的言行举止,而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温柔与尊重。
这男婴其呼吸已然微弱,在这寒冷的夜晚,若是未曾有人发现他,或是没有人理睬,可能在这雪夜,熬过去的概率已然微乎其微。
萧沁雅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什么事,让此时的她感到心烦,旋即一叹,单膝跪了下来,其修长的手指在男婴身上轻抚而过,一道淡淡的光芒包裹着男婴的周身,将外界的寒冷,与男婴隔绝开来。
做完这些,萧沁雅目露思索之色,最后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过一会我会安排一户人家把你接走,小家伙你要好好活下去。”
洞窟内一片漆黑,萧沁雅轻叹一声便是要转身,准备朝着洞窟外走去,她已然给了这男婴一层庇护,让他不会受到寒夜的侵袭,稍后也会安排人将他接走,未来他将面对怎样的人生,就他自己的造化了。
想到这,似乎之前让她感到心烦之事,令她更加的烦乱,甚至让萧沁雅原本冰冷的身体,都微微发热,可见她此时的思想斗争是多么的剧烈,一咬牙,萧沁雅便是决心朝着洞窟外走去。
“呜呜哇!”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回荡在整个洞窟中,不知他的哭声,是否也在为自己的命运哀叹,在萧沁雅的耳中,这个哭声是如此地无助。
“哎,果然还是做不到啊。”萧沁雅自嘲地笑了笑。
外面的雪更大了,狂风呼啸,这大雪下都看不清前进的路,萧沁雅站在这风雪中,怀中抱着的正是之前洞窟内的男婴,她轻轻地摸了摸男婴的脸蛋,男婴好似感受到了一般,啼哭声一点点地微弱了下来,最后更是变成了笑声,果然婴儿的心情,也是说变就变,更是伸出两只小手,握住了萧沁雅的指尖。
这一握,把萧沁雅的心都给握融化了,萧沁雅对着男婴微微一笑:“我们走吧,回虚遥,从此那便是你的家了。”
……
虚遥的大长老萧长空正在虚遥一族的大殿内,大殿内的烛火摇曳着,拖拽出长长的影子,随着殿外的狂风,左走摆动,似乎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安宁。
萧长空看着归来的虚遥圣女,又看了眼其怀抱中的男婴,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想说,又不知从何开口一般。
本来萧沁雅的归来,是一件值得开心之事,但是萧沁雅抱着的这男婴,却是让大长老目露愁容,许久之后,大长老才缓缓道:“沁雅,这男婴,是你带回来的吗?”
“嗯”萧沁雅没有说太多,而是低声的应道,其目光也未曾从男婴身上挪开,依然盯着男婴。
气氛一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似乎因为萧沁雅的嗯,让大长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把要说的话继续说下去,毕竟萧沁雅也是他一直看着长大的,其性子萧长空清楚,这一个嗯,代表着就是萧沁雅的执拗,她不愿在这件事上,再与自己有更多的交流。
萧长空眉头锁得更紧了,又过了半晌,深吸一口气,萧长空正色道:“沁雅,这孩子,不能要,而且是大雪之夜出现的孩子,更是使不得啊。”
萧沁雅的目光从孩子身上挪开,其眼眸淡然地望向萧长空,随即又缓缓低下头道:“大长老,在这雪夜把他丢弃,任他死去,我做不到。”
“那你明天可以把他,送去寻常百姓家中,何况你难道忘记了,当年老祖坐化前,曾经看到的景象,以及他所说的那句话了吗!”萧长空一拍扶椅道。
“老祖说过的话?您真就觉得老祖预言中,虚遥有朝一日迎来的巨变起因,真会单单只是一个孩子造成的吗?”萧沁雅的每一句话都很平静,然而这抹平静中却能传达出一种坚定的意志,这种意志,这或许也是她能成为虚遥圣女的原因之一。
萧沁雅将男婴放在了萧长空的怀中,萧长空一愣,自然而然地接住了从萧沁雅怀中传来的婴儿,抱在了怀里,认真地看了一眼,萧沁雅接着道:“老祖当年,是能够与许道子争锋的存在,当时我们虚遥,乃是比肩这碧落星域许尘一族的大族,可那些都已经是往昔了。”
闻言萧长空也忍不住低下了头,当年老祖在的时候,整个虚遥,强盛至极之时,隐隐间甚至能够压过许尘一族。
“一个族群的衰弱,本质还是因为缺少强者。”萧沁雅低声道,其声音有一丝落寞与疲惫,如今虚遥将众望都托付在她身上,她近乎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担子,对于她一个女子而言,背负得实在是太多。
“若不是当年老祖在将要迈向修道第二步时出现意外坐化,哪里轮得到许尘一族在这碧落叫嚣!就算那许道子拥有尘末瓶,也定然不是老祖的对手。”萧长空冷哼道。
“老祖坐化后,我们虚遥再也没有可以到达老祖那一步的人,而我如今也只是化虚境。虚遥的衰弱从来不会是只因为一个孩子,或是单单因为某一人导致。”萧沁雅说道这,目中的暗淡更浓。
“沁雅,你能到达化虚境已是不凡,放眼望去,在这碧落星域能到化虚境的屈指可数,哪个不是天资绝伦之辈。”萧长空摆了摆手。
萧长空也是归源境的巅峰,虽然下一步就是化虚,但是这一步,就困了他千年之久。
萧沁雅为了这虚遥一族,已然付出了太多,这几百年来她专心修道,孜然一人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几乎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时间与生活,才终于让自身境界突破到达了化虚。
“方才我也曾想过老祖当年的话语,但是让我在这风雪之夜,抛弃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我真的做不到,若我能如此作为,那我也不是萧沁雅,不配做这虚遥的圣女。”萧沁雅看着大殿外纷飞的大雪轻声道。
萧长空看了看怀里的男婴,此时他已经在温暖的大殿内熟睡,萧长空还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动了动,愣是没有说出话。
虽然老祖当年的话,让他心头有一层阴霾,但是在这大雪之夜,抛弃一个生命,他明白,或许他以大局为重能做得到,但是萧沁雅不行。
他毕竟是看着萧沁雅一步步成长为虚遥圣女,萧沁雅今夜在这大殿中与他面见,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她不是想得到自己的应允,更多的是在告知,这姑娘的性子有多么坚韧执着,萧长空心里也是明白。
外面的雪一点点地小了下来,原本漆黑的夜空中,一抹月光洒在大地上,虽然不明亮,但是这月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弥足珍贵。
萧沁雅静静地看着这一抹月光,之前略感焦躁的心情,好似随着风雪的减弱,逐渐恢复了平静,这月光撒在萧沁雅身上,其本就纤瘦的身子,变得愈发单薄。
许久的沉默后,大殿的烛光好似将要燃尽了,变得更加的微弱,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这空荡的大殿上。
“这孩子,你想叫什么名字。”萧长空妥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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