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刘皇后的反应如此激烈,李君惜眼观鼻、鼻观心,也是一副谨慎慌张的模样。
然而刘皇后本来对郭崇韬极为不满,经过一番挑拨后更是非杀他不可...这当然仍是李君惜有意为之。
毕竟刘皇后不但专权于内,更是财迷心窍。郭崇韬与伶人宦官作对,这便已经妨碍到刘皇后遣人出宫敛财...视为己有的皇宫内库财物,郭崇韬还要奉劝自家夫君用来补贴国用,这更是犯了她最大的忌讳。
毕竟现在后唐治下各处官署向朝廷进奉贡赋,有不少官员已习惯分为两份,一份贡奉天子,一份孝敬刘皇后。可明明已是锦衣玉食,坐享富贵,刘皇后就偏偏如吞金貔貅一般,嘴大无肛、只进不出。
收到巡院侍卫司发来的密令,李君惜便与身边密谍细议合计。设法谋害郭崇韬,也必须要促使李存勖默许。可现在的后唐帝君还算得上励精图治,如果贸然去进谗言,多半也会让李存勖警觉身边近臣存心不良,而要谋害国家栋梁之才。
但是比起自家夫君的宏图霸业,刘皇后只认钱,谁敢动她的财,她便要谁的命。李存勖现在大致还有辨别忠奸的能力,认定谁是奸邪佞臣,下手也仍不会含糊,可是他无论是做明君还是昏君...就一直被刘皇后拿捏得死死的。
毕竟按史载郭崇韬被冤害满门尽被诛杀...李存勖当时的心态迟疑不决,并没有亲自下达圣旨。可郭崇韬仍被处死,正是由刘皇后所下的教令。
而皇后自作主张,擅杀大臣,包括后来后唐军旅哗变,当朝臣僚力谏应调度内库钱财以平息军中怨忿,刘皇后还要跳出来叱退臣子,仍是一毛不拔,李存勖的反应则是...无动于衷。
所以李天衢在发往太原的密令中,便已提及须从刘皇后那边下手。就算李存勖现在对郭崇韬仍是信任有加,可是他最为宠爱的女子大吹枕头风,亲近的伶人宦官再轮番进谗言诬陷,也必定会影响李存勖的判断。
李存勖对郭崇韬的芥蒂更深,即便他尚不能笃定心思下旨除掉这个曾经的心腹,刘皇后也会自作主张,而势必要取郭崇韬的性命......
毕竟若论误国的红颜祸水,夏朝妹喜未必是;商朝妲未必是;周朝褒姒也未必是...可五代后唐的刘皇后,则是货真价实的。
刘皇后眼中满是狠戾的凶光,忽的眼见李君惜仍讷讷的端坐在一旁,才面色稍缓,又道:
“李少卿,陛下宠你、本宫怜你,而那郭崇韬已留不得,也并非因你与他的争执...陛下就算对他本来甚是信赖,可郭崇韬以为仗着圣宠,便能欺到本宫头上来,也不想想与陛下朝夕相处的又是谁...你也只管按本宫旨意行事便是,该如何办他,本宫自会与景大夫、马中门好生合计......”
李君惜闻言,当然也仍是毕恭毕敬的称是。一直到起身告退,李君惜离开坤宁宫,一路垂首默然。按说观察刘皇后的反应,也已能确定她会开始着手准备,要策划如何除掉郭崇韬。这对于潜伏在太原的魏朝密谍而言,也可说已完成了使命,可是李君惜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半点窃喜之色,而是面色复杂,显得心事重重......
先是被刘皇后召见,还不出半日光景,李存勖便也派人宣召李君惜,也免不了殷切的嘘寒问暖一番。毕竟后唐帝君最宠信伶人,而李君惜到底还是伶官当中最受他宠爱之人。
李存勖很清楚,李君惜毕竟是宠臣,郭崇韬则是具备文韬武略的能臣,与魏朝争霸打天下更要倚仗那类臣子,他也心知肚明...可即便如此,得知自己的知交挚友,被朝中权臣公然羞辱,也惹得李存勖极为不快。
两日后,李存勖便发布圣旨,李君惜无功受禄,从太府少卿,又升至正四品的太常少卿。他如此做的目的,不但是要安抚自己最为宠信的伶官,也是要让朝堂群臣明白李君惜仍蒙圣宠,不看僧面看佛面,可不是任人欺压的。
郭崇韬也被李存勖言语敲打一番,可是这也只会使得他对帝君身边谗臣更为仇视忿恨...再加上郭崇韬朝堂中排除异己、拉帮结派,有些臣僚也纷纷投靠到他的门下。即便意识到已惹得帝君稍有不快,自己在后唐官场也仍是炙手可热。
所以气盛跋扈的郭崇韬,也仍是一如既往,就是要让以景进为首的伶官集团不痛快,这本来便已致使他与后唐帝君之间的芥蒂更深。而刘皇后与宦官、伶人也早已开始轮番上阵,日夜对李存勖大进谗言......
直到一则消息又从太原传出,通过巡院侍卫司设下的情报点记录成密文,辗转传递,而抵至汴京。李天衢看阅过张骁立刻呈上的文书,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成了,后宫刘皇后,与伶官景进,宦臣李从袭、马绍宏、马彦圭之流,向晋主大进谗言,说那郭崇韬为了独掌大权,轻视圣意,想必图谋不轨...而军中将领有不少也成了郭崇韬一党,务必要谨慎防备。
而晋主虽犹疑,但也明显对郭崇韬更为猜忌。再过不了许久,便将调派他至镇州巡检边防,严加戒备我朝动向...郭崇韬再是势大,也不能违抗晋主的旨意。可是他一旦被调离太原,这也更方便刘皇后等人暗做手脚,那么距离郭崇韬死于非命之日,也就为时不远了......”
张骁在旁恭听,待李天衢长声说罢,他那对向来精明锐利的双眼中,也不由的流露出一丝疑惑:
“陛下称那晋主李亚子实乃我朝劲敌,而由他接掌河东之后,晋人更为势盛,如今也与我朝呈分庭抗礼之势,建树的确更胜其父...臣却真不明白,既然那李亚子堪称明君,却正如陛下所料的那般,也会受身边奸佞近臣蛊惑。
而且李亚子只是下旨命那郭崇韬至镇州巡检边防,也尚还未决议要置其于死地。诸如那刘皇后,以及景进、马绍宏、李从袭等伶人阉宦,便当真敢假传圣旨,必要谋害郭崇韬性命?李亚子既有雄主之才,又怎会任由妇人干政、佞臣作歹,而害死对于他有大用的股肱重臣?”
李天衢闻言踌躇片刻,便又叹道:
“诚然郭崇韬精于韬略,偏偏为人刚愎自用,且得势愈发狂傲,但到底于后唐朝中举足轻重...而李亚子若是觉得他功高震主,而且愈发跋扈,已经动摇到君王权威,也应当削去其一定实权,也不至于立刻便要治他死罪。
可是晋地朝堂也不只有李亚子与郭崇韬。还有那些受打压遭排挤的臣僚,以及李亚子身边本来倍受宠信,却不能为郭崇韬所容的近臣,对于他们而言,郭崇韬横亘在他们面前断了财路,仕途受阻...又是后宫、伶人、宦官沆瀣一气,也势必要尽早除了那个祸害。
关键是晋主身边的奸佞实在是太多了,还有李君惜按密旨煽风点火。刘皇后与伶官阉宦编织罪证,李亚子再是聪颖,可是每日听着谗言,加深猜忌,那他心中的疑忌也只会越来越深。
哪怕李亚子现在还没有想过要害他郭崇韬,按说景进等人在没有晋主应允的情况下,也不能擅自诛杀朝堂重臣,但是在李亚子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却能意识到已经可以对郭崇韬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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