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入夜时分,于冰转醒。
他发现身在一张温软幽香的大床上,睁眼向幔帐望去,见身处一间兰房。
房内陈设精雅,妆台别致,箱笼精巧,银灯红烛,一看便是深闺香房。
于冰修养大半日,精神尚佳,于眼前情况一目了然,心下惊道:“房间虽然光洁如新,难道这是苏葵的房间?”
但一细看,又不太像,房间看起来每日打扫,但许久没有生活的痕迹,不远处有一双绣花鞋,十五六岁小姑娘的款式和大小。
于冰转念一想:“这是陶茵茵的房间。”
正此时,一个湛蓝衣衫妙龄少女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见于冰转醒,喜道:“于公子,你醒了!”
便要服侍他喝下,于冰歉仄道:“我伤势尚好,自己来就行。”
接过碗,见是一碗茶色的汤药。
尝了小口,入口甘甜,间有苦味,于冰知是参非茶。
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个精光,说道:“多谢姑娘。”
少女尚未答话,门外走进一人。
于冰抬着看去,见她娇丽异常,正是苏葵。
苏葵点点头,道:“兰儿,你去休息吧。”那蓝衣少女轻身退下。
苏葵问道:“于公子,你身子好些了吧。”
“好得差不多了。你身体恢复怎样了。”
于冰看自己换上了一身洁白衣裳,不觉大窘,满脸通红,又道:“这……这身衣服……是谁……谁换的?”
苏葵抿嘴一笑,道:“我身子无碍,有劳苏公子关怀了。”
于他后面的问题,却不正面回答,脸色忽地变得凝重,一双俏目瞧得于冰心怦怦乱跳。
于冰长叹一口气,道:“你问吧。”
苏葵沉默半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颤道:“你身上的体无完肤…那……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不等于冰回答,又问道:“那红色的披风又是怎么回事?虽是你御器法宝,怎么会嵌入在你后肩之上,不应该在御力空间里吗?”
于冰又叹了一口气,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苏葵知他有难言之隐,两行清泪落,又道:“昨夜帮你换洗衣服时,差点……差点……把披风从你肩上扯下来,你沉睡之中,痛得眉头……对……对不起。”
于冰心中怦怦直跳,他并非不想言说,甚至不吐不快。
但他又担心自己说了,苏葵若是只当自己开玩笑,却又如何,只好却沉吟不语。
苏葵似知他心意,轻轻说道:“公子如若不便相告,我便不再多问。你于我有活命之恩,你便说你是天上来的,我也深信不疑。”
于冰笑道:“你觉得我像是从天上来的人么?”
苏葵道:“那倒不像,看你与郝飞一战,反而觉得你像从九幽之下来的。你此时困窘神色,定有难言之隐,怕说出的话我不尽相信,是不是?”
于冰笑道:“怕你不信是实,神色困窘却不真。”
苏葵笑道:“那可怪了,难不成是烛光映照使然?”两人齐笑。
于冰正色道:“葵儿姐,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苏葵奇道:“鬼神之说?你是问我鬼神是否存在?”
于冰道:“是。不一定是鬼神,可以是亡魂、英灵、冤魂、神魄这样的存在。”
苏葵淡然道:“当然信。昨明一役,你‘英灵悲歌’这神技,不正是召唤万千英灵与你共战吗?”
于冰道:“更早之前呢,信吗?”
苏葵嗫嚅道:“这个……这个……我确实没想过……也没见过,不知怎地表达。”
于冰道义正词严地说道:“那下面我说的话,可能你会更加震惊了。”
苏葵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做足准备,等他说下去。
于冰幽幽的道:“葵儿姐,我这话听起来可能有些不尽不实。昨夜那万千英灵之中,有一个饕餮化成人形的小姑娘,名字叫陶茵茵……”
苏葵本来十分镇定,但听于冰提到“陶茵茵”三字,立时变色,贝齿紧咬,并不打断
于冰瞧身苏葵,接道:“她并没有回到亡魂披风中,反而一直跟着你身旁。”
苏葵雪白的脸颊立时没有了血色,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伸手紧紧抓住于冰的手臂,颤声道:“茵茵……你刚刚……说看到茵茵了?她……她……就在我身边?”
于冰说道:“她现在说在你身旁左侧,只是她神魄灵识有失,记忆残缺,却只认得你。”
苏葵瞧向左旁边,却空空如也,急道:“茵茵……茵茵她回到我身边了!”喜极而泣,半晌方止。
于冰见她对自己所言无半分怀疑,放了宽心,道:“葵儿姐,英灵茵茵灵识有失,据她所言,是在遗念山境内,其山林中的一枚小树枝。”
苏葵道:“是莽国北境尽头的遗念山?”
于冰道:“具体何处,我初次听知,不是很清楚。但若葵儿姐既知道,便定在那处。”
苏葵忧道:“所说遗念山神秘莫测,宝物众多,珍兽无数,更有遗念之神镇守,恐此行不易。”
于冰道:“危险倒不担心,只是这山林之中,要在找一片特定的树叶,犹如大海捞针。得做好充足准备和调研才好动向。”
苏葵道:“全凭公子安排。”
于冰道:“贵宗之中,可有藏书图,我闲时要去翻阅相关资料,再做计划。”
苏葵道:“有。虽无御国齐全,但基本也是包含种种。”
她自受于冰相救数次,知他身怀异术,样貌品相无不正义刚直,所言所讲诚挚认真。
虽在旁人听起,有如天方夜谭,但她竟真深信不怀疑。
于冰道:“我此时修为尚浅,暂时未能将她具现人前,日后或有方法亦未可知。”
苏葵委实大喜过望,激动道:“请……请于公子施以缓手。”
于冰道:“葵儿姐请放心。昨天我命如悬丝,是你拼死全我性命,有过命的交情。茵茵一事,我定然竭力相助,视如亲务。”
苏葵道:“于公子数次救我于危难,我苏葵这条性命早便是于公子的了。日后便是死大九泉之下,也定然无时无刻不敢忘怀。”
于冰笑道:“葵儿姐言重了,再这样客套来回,咱们关系显得生分了。”
苏葵脸一红,道:“请于公子凝神静养,少说些话,我帮公子换一下药。”
于冰道:“不……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苏葵嗔道:“你来什么来,难不成你把自己的头拧过来,换肩背的药么。”
于冰脸色一红,道:“那有劳葵儿姐了。”
过了半晌,于冰神色凝重,话锋一转,低声道:
“现下还有一事至关紧要,要告知葵儿姐。茵茵身死沙场,间接凶手另有其人。”
苏葵失声道:“另有其人?那……那怎么会?”
瞧于冰神色正然,知此事非同小可,她走到门前,见四下无人,走了回来,沉声问道:“是谁?请公子见告。”
于冰沉声道:“段映红。”
苏葵媚眼之中闪过一阵腾腾杀气,冷冷道:“居然是她,人称‘毒蝎娇人’段映红,副宗主之一。”
她听暗害自己妹妹被人暗杀,此事实是匪夷所思。但得知凶手竟然是自己宗主副宗主。她此时相信于冰所言非虚,竟不以为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茵茵说的。”
于冰道:“是。我这亡魂披风中有一只饕餮所化成人的冤魂,她说自己在战场上受自己人暗算,重创之下,为敌所杀。此人便是‘段映红’,贵宗副宗主。”
当下将自己如何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到此处。
如何受人、翟风、宋春花等人陷害、刑法司中如何遭受酷刑、遍体伤痕如何来的,如何被弃尸亡魂之地,如何被五圣相助活下性命,披风如何由来,为何嵌入后肩,如何知晓陶茵茵死因,如何背负千魂之分,如何受得五圣之魂洗礼,一并说之。
他这番话毫无保留,竟将前前后后,从头到尾全数告知,无半分隐藏。
于冰从头到尾娓娓道罢,药也差不多换完了。
苏葵全神聆听,始终一言不发。
于冰叹了口气道:“葵儿姐,我蒙受这滔天冤屈,受尽极刑,何曾有来由?我本意轻身快意度日,不想早入了这世间囚笼之中。”
苏葵诧道:“那亡魂披风之上密密麻麻的不是修饰,而是亡者的姓名?”
于冰点点头,道:“是。披风虽轻,但穿戴起来却有如泰山。你看,茵茵的名字便在这里。”往披风右则一指。
苏葵看去,果见陶茵茵姓名。
只是千百个姓名交叠,若不细看,真以为是披风上的修饰着墨。
苏葵沉吟半晌,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劳其筋骨。公子是异域来者,说不定便是要经此历练。复仇之事虽切,但盼公子切勿为仇恨蒙蔽双眼。”
于冰侧头瞧着苏葵,勉强一笑。
苏葵不知所云,惑道:“公子,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于冰笑道:“说得很对。我以为你会说‘公子之仇便是我之仇,那翟风的狗命,我帮忙取走。”
苏葵笑得花枝乱颤,道:“公子言笑了。血海深仇定是自己新手血刃仇人才过瘾。”
于冰笑道:“正有此意。”
苏葵道:“说到帮忙,我倒真有事劳请公子帮忙。”
于冰道:“你我推心置腹,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苏葵道:“前阵时间到御器宗窃取域外神铁之时,我手下一位副宗主不幸牺牲。想请公子暂代副宗主一职。”
于冰心想自己已拜入御器宗,再入莽国万狩宗着实不妥,道:“葵儿姐,这可大是不当。”
苏葵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妥当得很。有什么不妥当。你屡次救我性命,我还没感谢你呢。”
于冰道:“你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葵格格一笑,道:“又不是叫你做卧底,放心吧。只是用来制衡段映红,以及应对云国、冰国、乌国,绝不会对御器宗出手。”
于冰咳嗽了两声,苏葵笑道:“当日不是有意骗你,若我说是窃取御器宗至宝,你定然恨不得将我绳之于法,怎地还会怪我。”
于冰心道:“这倒不然。若茵茵早说她姐姐是你,便是知道你窃了御器宗法宝,我也非救你不可。”
苏葵听得直笑,身子乱颤。
她虽未化妆容,身穿一袭赤色便装,仍掩饰不住身段婀娜,说道:“公子年纪轻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我问你,是我这半老徐娘好看,还是你那俊俏小师姐好看。”
于冰并不回答,叹了口气道:“葵儿姐,你说与我是生死交情,对我推心置腹,却把我骗苦了。”
苏葵奇道:“我何曾骗你了?”
于冰道:“那日在御州城,我回去同师姐告别。她问是不是要送那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回万狩宗,说人家一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可别拐人家跑了。”
苏葵嗤的一声,贝齿浅露,笑道:“你这人诡辩得很,怪不得是个女子都倾心于你。你师姐明明每言二字,怎地说得这么多的话?”
于冰笑道:“师姐言简意赅,仅有‘同龄、天仙、护送、留心’寥寥几字概括,我自然领悟。”
苏葵道:“这问题就当你糊弄过去了罢。这副宗主一职,俸禄奇高,月俸二十金,御技右三百枚,极品仙音图腾两枚。你看是否满意?”
于冰凝重道:“你我生死之交,为知己挚友,怎地如此客套见外,倒不把我当朋友。这月俸奇高,比之御乾宗仙音阁副阁主,待遇要高出许多,我万万不能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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