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说宁遥此时此刻内力被封如同废人,前来刺杀的人一波接着一波,都想赶在她踏入金城郡之前杀了她,其中不乏要取燕池性命之人,亦不缺一直以来便想取她性命的皇家死士。
这一波接一波的刺杀,最终在欧阳洵带领重兵赶来营救之时结束了。
晕倒之际,宁遥看到,领军之人一身紫色官服骑马冲在前方,明明那么显眼,可他身旁一身侍卫装扮的人,却引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兄长……”
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如此呢喃道。燕池本想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宁遥的声音却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所覆盖,他只能看到宁遥对着来人轻奇朱唇,其余的,什么也听不到。
论阶品,他只是个没有品阶的皇子,没有封号,本该住在宫中,可皇帝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在他行冠礼之后十分随意的给了他个安王的封号,叫他出宫立府。而宁遥是皇帝亲奉的镇南大将军,官居二品,可着紫服,衣上可绣麒麟。
皇帝如今给他差事,无非就是认定了他会死在路上,叫宁遥同行,也是因为知道一直有人在刺杀宁遥。借刀杀人的好戏码,一直是他这位父皇的拿手好戏。
既如此,他决不会遂了他的愿。他要活着回去,然后在礼部拿到一个职位。事后,加官进爵不过时间问题。
镇北军一案,叫皇帝手握镇北军军符,张家得镇北军军印,故而北方各路大军的调动权,实际上是在皇帝手中。张家忌惮北方的军队,行事也收敛了许多。
而张家,虽说张群张四郎是张家家主,可实际的决定权一直由太后掌控。皇帝是太后的亲子,太后实际上偏向哪边还是个迷。待她身陨,她手中的势力四散分流,张家定还会,有所动作。
而皇后,皇后虽同为张家人,其实更偏向太后,她手中,其实并无多少实权,不过和皇帝一样,是个傀儡。
张家为了自身的利益,让傅家和林家成了弃子,且张沐雪原本与林家之子林言的婚约已经作罢,那么张家就还会另寻他人。张家嫡长子已经娶了户部侍郎之女,而张群也有意让次子娶兵部侍郎之女。
那么,张沐雪的新夫家,应该也会从六部之中合适的人家来选。
户部礼部兵部依然已经站在了张群这边,吏部和工部中并无合适的人选,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刑部尚书顾全之子顾成和朝中的新秀。而那些新秀中,能被张家相中的唯有这位去年的新科状元郎,如今的上州刺史欧阳洵。
燕池细细想了长安城中大致的势力分布,最终得出了这般结论。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个欧阳洵都是值得他争取一番的。
宁遥并非家中独女,她其实还有一位兄长,而薛丞亦是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和薛丞,是差点定下过婚约的。
薛丞是她父亲麾下一名将领的遗腹子,自幼便被陈牧养在身边,同宁遥一起长大,那时候,她还是陈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的大抵就是陈萱和薛丞这样的人。年幼时,陈萱也曾想象过她和薛丞的未来。
如果没有发生哪些变故的话,若是镇北军没有凭空蒙冤,那么,在她的想象里,薛丞早该向她的父亲提亲,他们将会定下婚约,然后在父兄的注视之下,她会嫁给薛丞,成为他的妻,做一对恩爱夫妻,琴瑟和鸣,携手百年。
那曾经,是她年少时,最幸福的时光。这一切,都止与北越的一场突袭。
当时,她满心期许,等来的却是边关告急,然后薛丞披甲上阵,跟随一路大军,去了战场。那一役,越国惨胜,凯旋之音响起,她却没等来她那青梅竹马的少年。
有消息传回,说他死在了战场。
那时的宁遥,根本来不及悲伤,因为紧接着,齐国和高丽的联军,就攻向了居庸关。居庸关一役,陈牧领军命,带着她的兄长一起抗击敌军,战役断断续续,足足打了三年之久。
后来便有人,向皇帝递了一纸折子,说居庸关一役之所以打了这么久,是因为陈牧投递叛国,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耗尽越国国库。
所以,第三年的冬日,镇北军的一切补给,就这么断了。
待宁遥醒来,身体已经好了七八分,再加上不能动用内力的时限已过,又恢复到了不用看人只听呼吸便能分辨来人的样子。
宁遥本以为同欧阳洵汇合之后自己能轻松许多,毕竟他有调动城中防军之权,蔡筱云也因为自己的生意要提前赶回去,再没人能管她。可她还没来得及放松一下,薛丞便给她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皇帝下旨,林家新丧,林言同张沐雪的婚约作废,又将张沐雪指给了刑部尚书顾全之子顾行顾思远。而就在圣旨下发的前一天,张沐雪便跑到了城郊到尼姑庵要落发出家。尼姑庵的住持心知她红尘未了,本不想答应可见她心意决绝,最终还是收了她做带发修行的弟子。
接到圣旨,张家差人去请她,最后被张沐雪一句话打发走了。
张沐雪已在昨日亡,如今活着的是出家人静安。
这是张沐雪的原话,薛丞一字不差的说给宁遥听,再正经不过的口吻,宁遥听后便笑了,道张沐雪也是刚烈的性子,随后便陷入了沉思。
张家果然把目光放在了顾全上,顾全身为刑部尚书,京中大大小小的案件都要经他的手,若是重大案件,则必须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司会审。
通敌叛国这等罪名,若要落实,正常的流程,应是将人压回京都,移交三司会审,再由皇帝做最后主审。可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叶叔叔,都是直接越过了三司会审,由皇帝一纸诏书匆匆定案。
她父亲被援军首领直接斩首,而叶叔叔,若不是因为大雪封山退守山中,只怕下场也是和她父亲一样。
御史台是皇帝的势力,大理寺受太后掌控,若是刑部尚书也站在了张家这边,三司会审便将形同虚设。御史大夫韩晋是先帝托孤的重臣,三朝元老,甚至是右相的恩师,也做过皇帝的太傅,在朝中的威信是最高的。
韩晋虽是右相的恩师,可自从镇北军叛国一案事发,这位三朝元老对张群便没了好脸色,这些年来,右相除了不少人,但韩晋和他身边的人,他却一个也没动过,说到底,他还是顾念师生情谊。
宁遥对他也很是尊敬,也不打算动他。如此一来,她与右相相争之点,便落在了顾成和欧阳洵身上。
顾全只有顾成这个独子,拉拢了顾成,便等于拉拢了顾全,而欧阳洵官拜上州刺史,可调上州之军,拉拢他,在等于有了在边境的军权。
宁遥将自己想试探欧阳洵并拉拢他的想法同薛丞说了,薛丞听后只轻笑了一声,声音柔和了许多。
“你以为我是怎么成了欧阳洵身边的侍卫到了这金城郡来的?这可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你可还满意?”
听了薛丞的话,宁遥惊了好半天,许久才平静下来。这份礼,她何止是满意,简直是欢喜。想不到,欧阳洵和薛丞,居然认识。
“兄长和欧阳洵是如何认识的?”
“我认识他时,他才十二岁。这小子,也是可怜……”
欧阳洵和薛丞一样,也是个遗腹子,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靠着织布洗衣这些微薄到收入将他送入了学堂。他家中清贫,母亲为了他学费积劳成疾,在他十二岁那年,因为买不起药,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风寒,后来便恶化成了肺痨。
幼子救母心切,苦苦哀求药铺老板,甚至动来盗心,被正好到了金城郡的薛丞撞见,就此接下了缘分。薛丞听他遭遇,动了恻隐之心,因为早年陪陈萱学医,他也算小有所成,替欧阳洵的母亲医治,又教他辩识药材,带他一起去寻药。
可肺痨难医,虽有薛丞细心医治,也只多活了两年。期间,薛丞就在欧阳洵家中住了下来,医治欧阳洵母亲的同时,也督促他学习。为了隐藏身份,薛丞平日里甚至还会摆摊替人写信赚些收入。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欧阳洵家的至亲。毕竟若非至亲,又怎会做到如此地步?
后来欧阳洵母亲病逝,还是薛丞花钱为她办了丧事。只是靠他平日代笔写信赚的钱,丧事办得很是简朴,可对于欧阳洵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毕竟若只是靠他自己,怕是连一口棺椁都买不起,那会像现在这样,不仅有棺椁墓地,甚至还有墓碑牌位,有祭品纸钱?
欧阳洵早将薛丞视为亲人,哪怕许薛丞对他另有所图。
薛丞不仅帮他医母藏母,还继续供他上学堂,辅导他功课。薛丞对他很好,亲人也不过如此了。薛丞说要如果欧阳洵想报答自己,就一定要考中状元,不仅是为了报恩还是他自己或是天下苍生,考中状元,是唯一的方法。
后来欧阳洵果然不负他的期望,高中状元。
“他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好好栽培,日后定会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如今多一个人帮你,我也放心。”
“如今,我有个不情之请。朝中形式诡谲,我想请兄长入朝为官,助我一臂之力。”
“你且放心,我亦有此打算,我绝不会留你孤身一人在哪朝中。阿萱,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后,你若是累了,不用自己抗,还有我,我陪着你。”
闻言,宁遥难得的红了眼眶。
自从居庸关一役之后,她一个人抗下了所有。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别人,无一不在提醒这她,她是唯一的希望,她必需抗下所有。
她一个人紧绷着太久了。
如今忽然有人说,你不是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是同她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人,是她年少时曾向往过的人,是她在这世上的亲人。她怎能不敢动?
可也仅陷于此了。
年少时的向往和憧憬,早已经随着年少的她死去。如今,薛丞与她而言,虽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是她的冰天雪地里,少有的温暖。是她黑暗的世界里指引方向的灯火。
试探欧阳洵的计划就此搁浅,只是虽然知道欧阳洵的立场,宁遥也不会同他走得太近。那对待常人的态度待他便好,这样一来,张家为了拉拢他,自然不会为难,甚至还会给些好处,也不会引起他们带怀疑。
不必试探,自然也就无事发生。待宁遥身体好转,欧阳洵为免再生事端,便打算尽快护送使队回京。
也不知宁遥与金城郡是有缘还是无缘,每次她到金城郡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在使队将要出城之际,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随后便有一位妇人发了疯一般冲到了宁遥乘坐的马车前。
见状,宁遥柳眉微皱,示意队伍停下,然后看向了那妇人,将她仔细打量了个遍。那妇人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虽衣裳褴褛,有些破败,可那做衣裳的料子却是好料子。
看样子,妇人从前,也是富贵人家的妇人,所以即使上了年纪,脸上却没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一双手也是,白净如玉。看了她的手,宁遥这才将目光移到了她头上。她的头发虽然凌乱,却也依旧是乌黑油亮的,保养得极好。
就在宁遥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忽然便看到了被她散乱的头发所遮住的耳朵。平日里该是戴耳环的地方,如今却鲜血淋淋,腐肉横生。
看来,是被人生生扯下了耳环,却一直没有医治,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大量完面前这位妇人,宁遥抬手止住了要出声指责的下人,自己开口道:“你因何拦住我们去路?”
“大人,求大人为奴家做主!”那妇人声泪俱下,看上去十分的凄惨。她边抹着眼泪边道,“奴家乃孙姜氏,奴家要控告金城郡的郡令陆坚渎职,玩忽职守,丝毫不将我女儿的生死放在眼中。”
郡令陆坚?宁遥闻名微微皱眉,觉得有些无语。她同陆坚也算共事过一段时间,他为人勤勉,做事也算认真,他和“渎职”两字是沾不上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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