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开始,在知道自己同林言有婚约时,张沐雪是不在意的。她从未喜欢过什么人,但她知道,她总有一日要嫁人的,所以她想着,既然是姑祖母要她嫁,那她便嫁。
第一次见到林言,是在四年前,张唯娶妻的婚宴上。那时她刚过笄礼,在后宅与一众女眷在一处,后头却被自己的贴身丫鬟拉着偷偷跑去了前院,看着一众世家的儿郎比试箭术。
那一日,她只瞧见了林言。
那日阳光极好,少年意气风发挽弓搭箭,一箭射出脱了靶,目标却是一只从空中飞过的鹰的翅膀。只见那鹰从空中坠下,在仆人走近之前竟又飞走了。
场间顿时一阵哄笑,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学艺不精,一切只是巧合,可张沐雪却看见了少年眼中瞬间被掩去的光,下一瞬便似羞愧般挠头笑了。
那时张沐雪便知道,是他有意藏拙。
也是,与自己的一纸婚约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而他无权无势,若非如此,只怕日子难过。
那时她想,若是余生是同他一起度过也是很好的。
那日之后,张沐雪想,她大概懂了何为情爱。
“我再努力最后一次,绝对的最后一次。这一次,若他仍有顾虑不肯接受我的话,我便剃了这三千烦恼,再不问世事。”
“想来他在先前同昭庆公主说的话你都知晓了,不然你今日也不会来,既如此你还怕什么?”
“他父亲因张家而死,我始终是他仇家的女儿。”张沐雪轻叹了一口气平静的笑了,“即便……他真的介意,甚至娶了别的女子,我也不会怨他的。”
“杀他父亲之人不是你,他便是心里不愤,也怨不到你头上。你当知道,他并非那般愚昧之人。”
“是了,在这些事情上,将军的态度也是一样的。将军同我伯父虽势如水火,可对待我和子固、自修两位兄长,却是极好的。”
“毕竟这世间,除了利益,别的东西都不是永恒的。待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与张家总还是要来往的。
“是啊,将军说的没错,可这世间利益永恒却非唯一,亦有‘情爱’二字在这世间永存。”
“那二字于我而言,不过虚妄而已。”宁遥轻笑着看向了屋外,日头正好,恰是用午膳的时候,“这里的东西不错,你应当会喜欢。”
说罢,宁遥便唤来了侍女,点了几道菜食。因着张沐雪的缘故,宁遥点的都是素食。蔡筱云对吃很有研究,做的东西无论是形还是味都是极好的。宁遥不耽口腹之欲,故而府中并未雇养厨子,所以她总喜欢将人约来这里。
如此虽是麻烦了些,但总好过叫人没有饭吃不是。
绿君尽得蔡筱云真传,就连厨艺都学了个八九分,几份素食皆是她亲自做的,若非绿君亲自说了,否则宁遥还真尝不出差别。张沐雪许也是被这样好的厨艺惊到了,不知不觉间竟比平日多用了一碗饭,待饭菜食尽,才歇了碗筷。
“这里的师傅好棒的手艺,可惜了,我听闻这里的膳食只有极为重要的客人才能点,旁的人便是千金也尝不到。”张沐雪的神态终于不似先前那般忧愁,看着宁遥笑道,“想必将军与这里的掌柜关系不一般,今后我可得多约将军来此,一饱口福。”
“只是与掌柜投缘,聊得来罢了。你若喜欢,改日我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
与张沐雪闲聊过后,宁遥便又派人送她回了如今落身的尼姑庵,自己则回了府中。回府之后,宁遥左思右想,还是给傅谦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叫他提防黄宥,又叫他留意黄宥与顾行的举动。提了这两点,傅谦自然会懂她的意思。
宁遥将信交给了无名,嘱咐他亲自交到付谦手中。
当时林言在镇南军中闹事是为了藏拙,而付谦为人内敛,想来当时闹事,也是因为林言打掉了他手里的东西。
说实话,林言伪装的确实是好,当时她差点都信了那小子是个蠢的,不过仔细想想,若非心智过人,当时也受不得她那番手段。而付谦,为人内敛做事却多行非常之法,总能看到他人看不到的一面。
这两人,着实叫她惊喜,日后亦可堪当大任。
次日,皇帝便在朝堂上宣读了圣旨,下朝之后,付谦便和随行人员一同出发前往齐州,宁遥随皇帝一起送队伍出城之后,便被皇帝唤去了养心殿。
“今日北方传来密报,说齐国高昌近日开始招兵买马,并多次派人打探我国的消息,为此,你如何看?。”
皇帝的话叫宁遥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皇帝是对昨日众人商量如何治理黄河水患的要求不满想听听她的意见,却不想竟是为了北境之事。
“高昌是极大的威胁,我们还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为好。”
“若你与他对阵,可有胜的把握?”
“陛下想同齐国开战?”
“自居庸关一役之后,那些番邦小国哪一个不是蠢蠢欲动?直到乐山一役你大败南国,才叫他们暂时闭了嘴。”说到此处,皇帝不由皱眉微怒,“此番若你有胜的把握,便可一举大败齐国,一统北境!”
“陛下想一统北境并非不可,只是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我先前从未与高昌交过手。”宁遥皱眉道,“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确实,她从未与高昌交过手,所以高昌并不了解她的手段,就算他研究过乐山一役时她的手段,也并不全面。
而她。高昌从前的对手都是她父亲,故而她对高昌的了解虽不说有十分,也有六七分。只是那是曾经,事隔十余年,居庸关一役之后,高昌再未动过手,宁遥亦猜不透他如今的想法。
十余年,足以改变很多事,足以改变一个人。若说十余年前,高昌尚且年轻,很多决定都十分的大胆,那么十余年后的今日,他依然老了。就不知他是否还是曾经的心态。
再者,他先前夜闯宫殿一事目的未明,宁遥亦摸不准他如今的行事作风。
“若与齐国开战,宁遥,我们必须赢。”
“如此,那便只能去齐国,摸清高昌如今的行事作风了。”宁遥郑重道,“陛下可有适合的人选?”
“朕想了数月谁有能力与齐国高昌一战,思来想去,唯有你一人。”皇帝看着宁遥,目光里满是审视,“只是,宁遥,朕能信你吗?”
“朕能将举国之希望压在你一人身上,信你能赢了齐国高昌吗?”
“我从军就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有朝一日能与齐国高昌一绝高下。”宁遥亦看着皇帝的眼睛,满是冷漠和自信,“我有胜他的把握,只是陛下,我需要决战之时,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能质疑我的决定,便是一丝一毫的怀疑都不能有。”
“你想一统北境一统天下,便只能信我。”
“哦?”
“因为你没有选择。”宁遥坚定不移的看着他,“我知道,与陛下而言这是一场赌局。赢了,你得天下;输了,也不过一死。”
“而陛下死后,这江山究竟由谁来坐,又有什么重要的?比起处处受人掣肘做个屈辱的皇帝,还不如一死。”
闻言,皇帝看着宁遥的眸中顿时满布厉色,沉思良久之后方才散去。最终,宁遥只见他缓缓闭上了双目。
“你说的不错。”皇帝长叹了一口气,“去做你该做的吧。”
自傅谦一路北上前往齐州之后,朝堂之上便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哪怕就是这些琐碎小事,朝堂之上亦能吵得不可开交。
一日,皇帝下旨,免去了宁遥在朝中的事物叫燕池接手。为此,人人只道她终究是个女人,不得皇帝重用,如今赋闲在家,如今更是成了只有名号没有实权的官员。又对皇帝忽然重用燕池感到震惊。
如今宁遥无事一身轻,专心打探齐国的消息。自从皇帝下了圣旨,她便只是偶尔去上早朝,下朝后也是尽可能的避免外出,只是燕池总以事物交接为由,开始频频拜访宁遥府上,若他是为了公事便也罢了,可他每次都要借机撩拨宁遥一番,叫她颇为头疼。
因着宁遥的缘故,蝶香对燕池也是很不待见,从未给过他好脸色。而这些燕池却似看不见般,每回来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笑。
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宁遥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晾着他。她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如今不想应付燕池话便更少了,每每答完公事方面的事情之后,她对燕池便再无他话。
可忍了几日之后,宁遥终于忍受不住开了口。
“五王爷,便是你我如今是联手之势,亦有言在先,我不干涉你,你也别再来烦我。若非公事,便别来扰我清净!”
“宁遥,你在怕什么?”燕池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砸得宁遥有些懵,她尚未明白燕池为何忽然这样说,他便又接着开了口,“你就这么怕承认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吗?”
“你若不是喜欢我,为何会对我的所做所为如此在意?你若不是喜欢我,为何会怕我出现在你身边?”
“五王爷,别太自以为是。”
“宁遥,你喜欢我。”
燕池如是说。宁遥不语,他又说了一遍。
“宁遥,你喜欢我。”
满是笃定的语气。
“……”
宁遥无语,懒得同他争论。
她是有过意中人的,那是因长年累月的习惯变成的喜欢。
她曾喜欢过薛臣。
可居庸关一役之后,她不能有弱点,所以她的喜欢渐渐被她所淡忘,自那之后她丧失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她可以很明确的说,她并不喜欢燕池。曾经确实有过动摇,即便只有片刻。可既然燕池那时并未察觉,而她又再次做了决定,那么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了。
现在,她也确确实实是不喜欢了。
“不会发生的事情不管你做什么它都不会发生。”宁遥平静的开了口,“五王爷,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对于做的决定,宁遥从不后悔。如今,“情爱”二字同她要做的事情相比,实在是太轻了,轻到她对此毫不在意。
她不能有弱点,否则来日与高昌一战,她必败无疑,而她不能输。
“宁遥,你到底在怕什么?”燕池对着她的眸子,语气平淡,“你在怕我成为你的弱点吗?你怕承认了喜欢我以后,这会成为你的若点吗?”
“你觉得可能吗?”
“那你为何不敢承认?”
“我需要承认什么?”宁遥皱起了眉头,有些微怒,“我说过了,燕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我不过互利罢了,既如此,那便好好合作。非要谈论情感,你找错了人。”
宁遥语气冰冷,终究让一直坚信宁遥对他动了心的燕池伤了心。他终于相信了,宁遥确实不曾喜欢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只一瞬间他便红了眼框。
“你真的不曾对我动心?哪怕一丝一毫也没有?”
“没有。”
宁遥轻飘飘的两个字如同一把尖刀扎进了燕池的心里,那一瞬间,他几乎恨极了宁遥这冷漠的态度,狠极了她疏离的眼神。
宁遥就那样看着他,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却也让他头一次觉得他是那么的可笑,甚至像个疯子像个傻子。
自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宁遥再未见过燕池。待许久之后,每每回想起这一日,宁遥总觉得有些怅然。
朝堂之上的变故自然瞒不过蔡筱云的耳目,但蔡筱云一回来便找上了她也着实让她有些意外。这样的变故在蔡筱云眼中不值一提,那么,能让她如此大动干戈的必然是还有更重要的事。
对此,宁遥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叶蓁蓁出事了!
所以,在见到蔡筱云的第一眼,宁遥便皱紧了眉头,满脸焦急。
“云姨,蓁蓁怎么了?”
“我来找你,与蓁蓁无关。”蔡筱云眉头紧皱面色凝重,“丫头,我寻到你兄长的消息了,只是……只是我不确定,我怕只是空欢喜一场,但我不想瞒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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