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青山郡的一场雨,淋不湿岳阳城的阳光明媚。
岳阳城外,有八百里洞庭,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有一岛点缀湖中,仿如白银盘中一青螺;
有连绵屋舍,覆压数十里,囊青山绿水于其中,煞是壮观;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岳阳三景:洞庭湖、君岳岛、苏家坞。
这占地宽广壮观的苏家坞,大小屋舍无数,四周阡陌纵横,其内大小道路交错,仿若一个小国。
只有苏家本家和亲近旁系以及族兵有资格住在其中,更远的旁系都只能另寻住处,可见这岳阳苏家百年积淀之浑厚气势。
此刻,苏家坞那被大小屋舍楼阁拱卫在中央的一座山中,三个男人正缓步登山,两个人在前面并肩而上,一个人稍稍落在后面两步。
三人的样貌颇为相似,身上穿着的衣衫并不华丽,但懂行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料子和针线的惊人水准,非大富大贵之家绝不可能负担得起。
其中一个气质稍显秀气的男人因为爬山微微有些喘息,扭头看着身后的那位,“老四,你先上去跟大哥说一声,我和老三晚点上去。”
“好的二哥。”
看着老四快步上山,老二才轻声道:“老三,跟你说个事。”
在他身旁那位,气质豪气得多的汉子闻言直接道:“你我兄弟,二哥有事直说便是。”
“子规县那边出了个事,我们本家的一个女子犯了事被下了狱,证据确凿。”
“我以为什么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我们苏家家风清正,难道还包庇她不成?”
“关键是,这个女子,是青山郡太守苏元尚一母同胞的姐姐。”
老三闻言眉头一皱,苏家虽然在云梦州势力极大,但这毕竟不是苏家的云梦州,而是朝廷的云梦州,苏家也不可能肆无忌惮地插手官吏任免这种王朝的核心内容,只能暗中使力。
云梦州七郡,具体到每个房,能直接掌握在手里的政治资源并不算多。
三房手底下,抛开那些在暗地里支持的官员,苏元尚这个青山郡太守就是明面上直接掌控的最高牌面了。
老二扭头看着他,“苏元尚暗中联系汉佳郡太守,以死囚替代其胞姐,将死囚明正典刑,而令其胞姐逍遥法外,此事竟为外人所知,出告到了州里。伱知道,州中监察御史是我的人,如何处置,你给我个章程。”
老三眉头紧锁,对这个消息既愤怒又无奈,还带着几分纠结,“让我想想。”
“嗯,自然是要好好想清楚的。”老二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先走吧,别让大哥等久了。”
山腰的凉亭中,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石桌旁,桌上摆着雪白的纸张,镇尺将其压住,一副漂亮的山水图正在他的笔端缓缓成形。
老四垂手站在一旁,毕恭毕敬。
老二和老三到了之后也不吭声,和老四一起默默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等到一幅画画完,老二才笑着开口道:“大哥这画技越发出众了,简直几可乱真!”
老三点了点头,“二哥说得对。”
那容貌跟苏炎炎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自然就是苏家当代家主,他放下笔,一旁的家奴连忙奉上在锅里蒸得温热的布巾,他拿起来擦了擦手,随意地扔回托盘上,“你们下去吧!”
闲杂人等全部远远退开,这位苏家家主,四人中的老大看着三位弟弟,“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个小事。子规县苏家一个本家女出了事,但没想到她竟然是苏元尚的胞姐,苏元尚施救被人知晓,报到了州里,州里的监察御史跟老二相交莫逆,赶紧来传了话。但是不知道又是谁给捅到了段州牧那儿,咱们如何应对,商量个办法吧。”
老三想了想,“大哥,我们现在在州里,明面上的人可就只有青山郡的苏元尚和襄扬郡的冯伯宗了。若是就这么便损失一位,不是件小事啊!”
老大叹了口气,“原本炎炎那个丫头碰见了这事儿,还专门给苏元尚送了信去,让他切勿轻举妄动,但信使晚了一步。她估计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同胞姐弟吧。”
老三开口,“苏家太大了,除开嫡系,谁记得到那么多人啊!这事儿炎炎已经办得很好了。”
老二沉默了片刻,“老三刚才说的倒确实是个问题,我们不能在官场上失去太多势力。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完这句,他却沉默了,让其余三人都扭头看去,“有话就说。”
“苏元尚这次的事情证据确凿,要想翻案保下来,太过困难,而且如今朝中秦相本就对我苏家虎视眈眈,我等若做得过了,恐又徒惹风波。但是他苏元尚虽是青山郡守,但青山郡守却并不一定得是他啊!”
其余三人纷纷意动。
老二接着道:“老四,前些日子你不是说你妻弟正在谋求外调吗?不如我等就奔走一下,让你妻弟来当这个青山郡守,这样我苏家便不会有损失了。”
老大沉吟了片刻,看着老三,“老三,你怎么说?”
老三是个豪爽性子,“行啊,只要家族没损失,我都可以。”
老四在兄弟四人之中一向存在感不高,平日里都跟着老二混在一块,所以老大也懒得问他了,“既然这样,此事就这么定下。”
简简单单,三言两语,一个人的命运便就此定了下来。
“好了,各自去忙吧,我要接着画画了。”
下了山,回到山脚下自己的院子中,苏家老三来到后院,发泄般地耍弄了一阵兵器,打得乒乒乓乓,大汗淋漓,方才停了下来。
他那衣着华贵,容貌姣好的夫人主动帮他倒了一杯温茶,然后一边帮他擦汗,一边笑着道:“这是怎么了,去见一趟大哥,还见生气了不成。”
“苏元尚出事了,青山郡太守的位置保不住了。”
“啊?”夫人一惊,身为正妻,她是深入参与了三房的各项事宜的,知道苏元尚对三房的重要性,“怎么回事?”
“别提了。”
老三将事情经过大略说了,“现在的意思是,苏元尚不保了,但青山郡太守要保,大家一起推老四的妻弟上位。”
“那怎么行!”夫人立刻道:“合着我们三房损失了一个太守,让老四得了去?老四不还是老二的跟屁虫,老二手里都那么多东西了,还往里搂呢?”
老三把脸一板,“妇人之见,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有什么好争的,多点少点能让你少二两肉吗?”
夫人悻悻闭嘴,但就像一只护食的小猫,被夺走了自己的东西,满心的不快。
——
夏景昀此刻的心情就很好,昏天暗地地睡了一觉,精神正饱满十足。
而昨夜收获简直堪称丰硕,他压根都没想到苏元尚居然愿意跟他说那么多,甚至将那么多的真知灼见和经验都几乎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他。
成功改变了夏景昀一向认为这些大官只会对美貌小妾和青楼花魁倾囊相授的固有认知。
这一切都是因为白公子啊,果然跟着白云边一路同行是个好选择。
“白公子呢?”
想到这儿,他不由好奇地向白云边的护卫问起来。
“公子说他心情不好,不想用饭。”
夏景昀:???
白云边还会心情不好?
算了,懒得想了,反正又不可能是因为自己。
他几口吃完,放下筷子,就走上了楼,敲响了白云边的房门。
“谁啊?”
白云边嚷嚷了一声。
夏景昀听着声音有点不对,“在忙?”
“等一下!”
不一会儿,白云边微红着脸衣衫凌乱地拉开了房门,并且只开了一个很小的缝。
这你就多虑了,我也没有苗人凤的习惯。
夏景昀拱了拱手,“昨夜回来得匆忙,还未多谢白公子帮我引荐苏大人,今日特来道谢。”
“不必客气!”
白云边黑着脸,砰地一下将门关上了。
夏景昀摸了摸鼻子,屮,感情还真是因为我啊!
你这也太脆弱了吧,主角怎么能这样呢!
好在白云边完事得很快,夏景昀回到房间一杯茶都还没喝完,白云边就装模作样地收拾整齐来到了他的房间外。
夏景昀啧啧称奇,本以为这个时间完事都已经算快的了,看白公子这架势好像还冲了个澡。
“走吧,与我去一趟府衙,晚上我们宴请一下苏世叔。”
“嗯好,应有之义!”
白云边看着他,“我觉得今晚这顿饭你请才是应有之义。”
“白公子家财万贯,乐善好施,慷慨仁义,吾辈楷模!”
“尽说些废话。”
白云边傲娇转身,当先朝外走去。
夏景昀在谢胭脂偷笑的眼神中,迈步跟了上去。
“二位公子,抱歉,大人去了州城公干,归期未定。”
府衙外,听了衙役的话,夏景昀和白云边都很意外,但公务的话,也没办法。
于是,稍一商量,两人便带着人,重新启程,去往下一处。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支庞大的车队护送着两辆马车,来到了青山郡城之外。
车队直接进入了城中的一处宅院,青山郡离岳阳郡并不远,又有苏家人在此主政,苏家在此有诸多产业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苏炎炎从马车上下来,稍作休息,便唤来此间的管事问话。
在苏家嫡系大小姐的面前,这个出身偏远旁系的管事那叫一个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有问必答。
在问了些青山城基本情况之后,苏炎炎又问道:“最近这城中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回大小姐的话,您来得还正好,昨晚还真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说来听听。”
“咱们那位明府,一贯不喜与人交际,等闲会客盏茶便罢,但昨日有一位公子前去拜访,傍晚前去,竟与之秉烛夜谈至寅时方歇。”
苏炎炎和荀先生下意识地对视一眼,“你可知那是何人?”
“据说是州中白长史家的公子,还带着一个随从。”
尽量还是将更新时间调到上午吧,这样也能逼一逼自己早点写完。这会儿先来一章,下午再补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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