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周浩然作为一家之主，留了下来。

他看祠堂里外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只还有十来个人在清扫地面。

因为都是与自家关系好的人家和个人，再加上他心里担忧张春暖的身体，便去把在树底下玩耍的龙凤胎带了过来，又叫来小三子嘱咐了几句，便心急如焚往家里跑。

等他回到家，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龙凤胎如今已经长高了很多，早就过了被抱着走的年纪，回来时周浩然嫌他俩小短腿划拉得慢，便一手一个抱了起来。

等进了家中院门，把两个孩子放下，周浩然才感觉两条胳膊又酸又麻，脱力了，只得站着缓缓。

而龙凤胎则没想太多，脚刚落地，便手牵着手穿过前院往屋里跑去，边跑还边喊道：

“妈妈，妈妈，我们回来了！”

“妈妈你在哪里？”

堂屋里，张春暖和两位老爷子正跟褚自明说话，听到开关院门的动静，心知是家里人回来了。

听到龙凤胎的声音时，她有些诧异。

离开祠堂时她与想留下玩耍的龙凤胎说好了的，让他们不要乱跑，等小三子忙完了再一起回来。

而现在她回到家满打满算还没一个钟头呢，按照以往的惯例，没那么快才是。

想到此处，她起身迎了出去，刚走到堂屋大门不远的地方时，就看到龙凤胎手牵手跑了进来。

两小心里记得之前桂花奶奶对他们的嘱咐，看到亲妈的身影后，改跑为走，停在了距离张春暖伸手够不到他俩的地方停下。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这是沈八月。

“褚爷爷好，我妈妈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这是沈十七。

张春暖上前一步，牵着两小的手，带着往座椅方向走，并问道：

“你们俩不是说要留在祠堂跟哥哥姐姐还有小草弟弟一起玩的？怎么那么快就自己回来了？”

沈十七看到自家爷爷、太爷爷和褚爷爷脸上都笑着，心里安稳不少。

要是妈妈身体真的有问题，爷爷肯定会哭的，所以妈妈肯定是好好的！

心里安稳了，他也能认真回答张春暖的问题。

“妈妈，是爸爸带我们回来的。”

沈八月也兴奋地说道：“爸爸抱着我和哥哥一路跑回来的！他跑得好快啊，我和哥哥好像在天上飞！”

张春暖又问：“那他人呢？”

沈十七答：“爸爸进了院门就停下不动了，我和妹妹着急，就先跑过来。”

他话音刚落，满身大汗淋漓的周浩然便出现在堂屋大门处。

张春暖看他一副狼狈样，虽然心疼，却还是数落道：

“你回来了？不是我说你，他俩都多大了？加起来一百多斤，你怎么就抱着跑回来了？胳膊不想要了是不……”

周浩然看到张春暖嘴巴嗒吧嗒吧嗒唠叨着，心里提起的石头稍稍往下放了放。

还能唠叨数落自己，看样子身体是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不过具体是怎么个情况，还得听听专业医生的建议。

想到此处，周浩然随便应了张春暖一声“知道了。”后，脚尖一转走向褚自明，语气十分敬重，说道：

“褚先生，我想问您一些事。”

旁边张春暖心中本来没什么火气的，可周浩然那句敷衍的“知道了”却叫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褚自明心知周浩然这是想了解怀孕妻子的身体状况，而他作为医生，也有话要说给这位……急色的丈夫听，点头起身道：“好，那走吧。”

等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堂屋，张春暖才收起笑容，冷哼一声。

这也就是家里有客人，不然她绝对要收拾那个臭男人！

夏日炎炎，周浩然带着褚自明走到结了一树嫣红桃子，枝叶繁茂的桃树下。

才站定，周浩然便焦急地问：“褚先生，我妻子她身体状况如何？”

褚自明不答反问：“周同志，你还记得张同志之前生四胞胎时的场景吗？”

按理来说，作为山脚村的下放人员，他实在不该，也不能对周浩然说教什么的。

可人就是这样……

沈家所有人，上到周老爷子，下到龙凤胎，对他和他的女儿褚玉琴都非常照顾。

要不是有张春暖在其中运作，褚玉琴也不能在失去了工作后来到山脚村，还成为了和平大队的卫生员，免去了下地干活的辛劳。

桃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有些话，虽然不好听，可为了沈家好，他是一定要说的。

没等周浩然回答，褚自明又继续说道：“我在张同志生下四胞胎给她检查身体后，就同你们一家子说过，她伤了身，以后必须得好好养着。

后来我听玉琴说，她与张同志谈心时，得知了张同志生产后心理的一系列变化……这些我不知道你作为丈夫，清不清楚。”

说到这里，他看向周浩然，见他面露惭愧之色，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接下去的话可能不好听，可我还是要说，你作为丈夫，并不合格。”

其实褚自明心里知道，自己说出这话有失偏颇了。

毕竟做丈夫能做到周浩然这样的，方圆百里也不见得能再找出一个来。

但他违反了自己这个医生的医嘱，的的确确是事实。

张春暖一个人可怀不了孕，事情的严重性他是一定要让周浩然明白的！

“本来间隔时间那么短就怀孕，对母亲的身体负担就重，更何况她之前生四胞胎时还伤了身体。

我不清楚你这个做丈夫的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四个儿子还不够吗？一定要妻子死在产床上才满足？”

褚自明的话，如同洪钟，彻底将周浩然的侥幸心理击碎。

不得不承认，在得知张春暖有可能再次怀孕时，周浩然心里除了担忧外，更多的是高兴。

当然与其他有繁殖欲望的男人们不同，他高兴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又要当父亲了，更因为孩子是自己与张春暖相爱的结晶。

因为他们足够相爱，所以才会生下那么多孩子。

可当褚自明告诉他，这件事对张春暖来说，实际上是莫大的伤害时，周浩然慌了。

“褚先生，把孩子拿掉吧！”周浩然慌乱地抓住褚自明的手，“这个孩子，不要了！”

褚自明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已经给张同志摸过脉了，她确实是怀孕了……她决定留下孩子，所以……”

说着，他再次摇了摇头，见周浩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挣脱开自己的手，摇头叹气离开了。

离开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已近成熟收获的一树桃子，心想：一会儿去问问张同志，拿几个桃儿回去跟明大哥单大姐尝尝。

褚自明是走了，周浩然却抱着脑袋蹲下身，满脑子都是褚自明说的话。

春暖现在的身体明明不适合怀孕，却仍然要留下自己和她的孩子……

之前春暖生下四胞胎后，确实有一段时间情绪起伏特别大，甚至歇斯底里，可她还要再生下自己的孩子……

春暖……

周浩然越想越发觉得张春暖对自己用情至深，宁愿独自承受那么多，都要生下自己的孩子。

心中既感动，又惭愧。

可以说，褚自明的目的达到了。

他故意没说张春暖的身体状况，就是为了让周浩然这个做丈夫的多关心在乎妻子。

周浩然在桃树下蹲到腿发麻，直到小三子回到家，又被张春暖打发来摘桃子看到他，才踉踉跄跄离开了。

晚上，周浩然躺在床上，听着身旁张春暖舒缓平稳的呼吸声，侧过头，看去。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张春暖的样子，可那轮廓，就让他心生欢喜。

周浩然就这样睁着眼看了一夜。

第二天天没亮时，他没有吵醒家里任何人，在天光未亮时，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