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在到达木光别院第三天的时候,叶明文派人传来了消息。
连城替她做了一件事,这让墨玉气的一天吃不下饭,还是叶长歌押着墨玉喝了一碗粥之后,才勉强咽下去的。
连城做了什么呢?
他找了一个和墨玉相似的女童尸体,丢到了那座他们一同坠下的山崖下,半个月之后,等尸体被鸟啄食的剩不下什么东西之后,报了官。
从这一刻起,墨玉就被死亡了。
墨玉这一天摔了一套钧窑玫瑰紫茶具,一对白玉转心莲子瓶,一个白玉花卉香筒,一个青玉百寿如意。还是气不过,又抬脚踢碎了厅中的一个白玉吉祥如意盖炉,将多宝架推翻了,连着金嵌宝石葫芦瓶,金座红珊瑚宝石盆景,珐琅玉石荷花盆景,鹤顶红摆件都摔个粉碎。
厅中的动静将外面伺候的下人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在外面守着,生怕墨玉一不小心把叶长歌也给摔了。
墨玉还是觉得不解气,叶长歌默默的站在她身后,为她递上书桌前的沉香木笔筒。
这是叶长歌最喜欢的,也是现在屋子里最贵的东西,墨玉抬手就接了过来,用力的甩在了地上。
叶长歌垂眸,又拿起桌上喝茶的白釉盘口壶,很贴心的将里面的茶水倒掉,免得弄脏墨玉的衣袖,默默的递了过去。
墨玉这回没有接,她抿着嘴,定定的看着地上那个被摔了一道裂缝的沉香木笔筒,这是叶长歌最常用的笔筒,他很喜欢,虽然墨玉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这个色泽并不多亮丽,雕花也很普通的笔筒,但这是叶长歌最喜欢的。
“对不起……”墨玉低着头,将那只白釉盘口壶接了过来,轻轻的放回了桌上,然后蹲下身,将那只裂了个口子的沉香木笔筒捡了起来。
墨玉伸手抚上那道不小的裂痕,满是自责,她捧着笔筒,内疚的低着头,走到了叶长歌的身前,“我不是有意要摔了你喜欢的东西的……”
“你不生气了?”叶长歌将墨玉手上的笔筒拿了过来,随手放到了桌前,没有意思可惜,只是低着头认真的搜寻墨玉脸上的每一寸表情。
墨玉抬头,惊讶:“你不怪我?”
“我们是朋友啊,生死之交。”叶长歌笑着摸了摸墨玉的发顶,将她轻轻的抱住了,“想哭吗?哭吧。”
墨玉原本是不想哭的,可是却被叶长歌这一句话引得哭了,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叶长歌暗自叹了口气,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不难受。
叶长歌一直都知道,墨玉寄出的信中写了什么,她让越王世子用一具男童的尸体,想让他假死,那送去的三公子的血肉就是这么用的。毕竟是在正南道,有时候会和朝廷打交道,难免会被识破身份,可是他竟然没有那么做,而是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墨玉。
叶长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那样的家庭之中,墨玉依旧和越王世子感情那么好了。他们是该好的,因为他们彼此都对对方怀有最大的善意,将最温暖的一寸给了彼此。
墨玉在他的面前哭过两次,两次都是因为越王世子……
“不要哭了,你哥哥是为了你,不是吗?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改变了。”叶长歌轻轻的拍着墨玉的后背,安慰着。
墨玉还是很难过,因为连城无法一直留在正南道了,就算是拜了陆正文为师,也不行。
“我哥哥,他打算离开正南道,然后进军营……”墨玉将眼泪擦在了叶长歌的衣襟上,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叶长歌,“长歌,我也不能在这里多留了……”
叶长歌本来还想着应该怎么安慰墨玉,突然听到墨玉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愣了,“你……怎么这么突然?是因为你哥哥?”
“我其实早就决定了的……”墨玉避开了叶长歌的视线。
“为什么?”既然是早就决定了的,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可是,我没办法继续骗你了。”墨玉扬起一个笑脸,“长歌,你对我太好了,我怕你继续对我那么好,我会舍不得离开的。”
叶长歌不解,为什么他对她好,她会舍不得离开。为什么她不能因为他对她好而留下。
“长歌,我有很多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我哥哥突然做了这个决定,我没办法继续安于一隅,他要入军营,我也必须进入一个朝廷中有权利说得上话的组织,或者找一个这样的人呆在他身边,否则,我不会再得知我哥哥的消息。”
叶长歌想要告诉墨玉,并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士兵都是可以通家信的……”
“长歌,不是所有的士兵都可以,也不是所有的将军都允许自己手下的人长时间和他人通信。”墨玉拦住了叶长歌没有说完的话,“我对越氏一族没有什么归属感,可是我哥哥不同,他生来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今后的目标,他不会像我一样放弃那些泡沫……”
“泡沫?”叶长歌不解。
墨玉没有解释,她的眼中充满了哀伤,“我哥哥想保护我,从我出生之后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我。他牺牲了很多,放弃了很多,他给了我唯一的温暖,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对他好。长歌,他是我这一生都要去报答的人。”
叶长歌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他愣愣的看着墨玉,“你必须要去做吗?”
“是,而且我不能带上你。”墨玉点头。
叶长歌笑了,他拍了拍墨玉的肩膀,“那你放心去吧,我会等着你回来的。”
“谢谢……”还有,对不起。
“我也会是你很重要的人吗?”叶长歌认真的看着墨玉,不需要最重要,只需要很重要就好了。
墨玉怔楞着,她听出了叶长歌的忐忑与不安,她露出一个笑容,“除了我哥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是好朋友啊!”
墨玉来不及等叶明文的调查结果了,她从叶明文的手中拿走了叶氏的令牌,这意味着,从天天开始,叶氏的一半产业,都归墨玉所有了。
墨玉将各地的销售账册都翻看了一边,着重查找了特供给墨玉使的两种布匹。一种是白色的鲛人泪,一种是黑色的墨玉纱,两者产地一南一北,都是特别制造的,但是原材料,却无法越过叶家的眼睛。
通过几天的查找,墨玉几乎可以确定这两种布料的原材料产自何地,然后被送往了何地。
锦州府,位于长安与越地中间的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墨玉的手停留在锦州府的账册上,这里不仅有各种制造兵器的原材料,还有不少特供的物品,除了这两种只供墨玉使的布料,还有各色重臣才能拥有的采用规格。
“锦州府?大儒沈自初也在那隐居。”叶长歌见墨玉的手长时间在锦州府的账册上徘徊,提了一句。
“沈自初?”墨玉转过头,眼睛亮的很,“那个曾经被奉为国师的沈自初?”
“不然,还有哪个沈自初……”叶长歌眨了眨眼,“你发现了什么?”
“历代墨玉使,都不会脱离朝堂太远,因为那将意味着他们会对朝廷失去控制力。”墨玉眯起眼,手点在锦州府的账册上,勾着嘴角笑道:“长歌,我找到他了,这一任墨玉使,就是沈自初!”
“啊?你怎么确定?”叶长歌不明白,才看了几个账目,怎么就确定了?
“世界上没有完全巧合的事情,还是那么完美的巧合……”墨玉站了起来,手中依旧拿着账册,“长歌,每一任的墨玉使,都背负着一个人尽皆知的任务。”
“辅助君王?这是世人皆知的啊。”
“所以,有人会随意让一个没有露过面,在朝堂上没有话语权的人,凭一块不知道打哪来的,谁也没见过的墨玉令,就将大权拱手相让吗?如果遇上夺嫡,皇帝又死了,墨玉使甚至可以主宰皇位的承继。”墨玉冷笑一声,“所以不会的,墨玉使本身,必定与朝廷息息相关,他的官职不会低,但是又要保持神秘,不与那些党派同流合污,又能让人从心底敬佩,能满足这样条件的人很少,而他沈自初则最为合适!”
“说得好像这墨玉使,就是为他沈自初量身定做的一般……”叶长歌咂舌。
“不,是因为墨玉使,才有沈自初,他只是空有一个大儒的名号不是吗?没有人知道他收徒弟,更加没人流传他的旷世奇作,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就忽然成为了一个大儒,他什么事都没有做成过!”墨玉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不合理之处,脸上带上了这许多时日来从未见的笑容。
叶长歌被墨玉的笑晃了晃神,他也跟着笑着,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为墨玉高兴,她终于找到了。所以,她要离开了吗?
“还不够,我还需要沈自初的更多消息,长歌……”墨玉转过身,却见到了怔楞的看着她的叶长歌,她对叶长歌摇了摇手,“你怎么了?”
“墨玉,你说,你还要什么样的消息?”叶长歌带着笑,仿佛刚刚愣神的不是他。
墨玉的笑容淡了一些,她伸手拉着叶长歌的袖子,“你在舍不得我?”
叶长歌摇头,拍了拍墨玉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我知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今天我不看了,你也不用帮我打听消息了,我们歇一天,明天再说吧。”墨玉放下了手中的账册,拉着叶长歌往外走去,“不是想吃牛奶沙冰吗?我做给你吃啊。”
叶长歌很高兴,这是墨玉第一次为他放下手中的事情。他想,他在她的心里,还是很重要的人吧。
墨玉是一个很会哄小孩子的人,虽然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小孩子,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也不常照顾小孩子,可是她就是能好好的哄好这些孩子的心情。
墨玉觉得,这个技能都是从连城的身上学会的,这是很管用的东西。
墨玉捧着一碗沙冰,慢慢的吃着,时不时去瞧对面坐着的叶长歌,见对方那么珍惜的模样,忽然决定,接下去的每一天都给他做沙冰吃。
“墨玉,怎么被你想到的,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原本我以为,冰就是这么放在屋里降温的。”叶长歌笑着看了过来,很明显,他很喜欢吃墨玉做的这碗冰沙。
“能放在身边,为什么就不能放在胃里呢?”墨玉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碗,“长歌,冰就是水变的啊,再怎么变,它都还是一样的东西。”
叶长歌的眼中带上了笑:“就是你那句,穿上了马甲,我还能认出你?”
“就是这样!”墨玉一拍手,“长歌,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不能忽略他孩童时候的样子。那是这个人长大之后的模板,无论他披上什么样的皮,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不会太脱离他孩童时候太远。”
叶长歌顿了顿,将墨玉的话在嘴里嚼了一遍,觉得很有意思,然后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墨玉,你现在还是孩童时候吗?”
叶长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墨玉现在才五岁,这不是孩童时候,还能是长大了的?可是,他从来不觉得和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墨玉,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她甚至做了他的老师。
墨玉也愣了,她从来没有在人面前隐藏些什么,她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可她还是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一个问题……
论生理年龄,她的确是个孩子。可是论心理年龄,她上辈子死去时应该是十九岁,再加上在这里的五年,她已经二十四了啊。在这个世界,实在算不得年轻了。
“长歌,我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墨玉最后也没有回答叶长歌的问题,只是似是而非说了这样的一句。
“墨玉,我觉得,我见过最幼时的你,无论以后你穿上什么样的衣服,我都能一眼认出你来!”叶长歌没有去想更多的,他忽略了那个深奥的问题,很是愉快的向墨玉表达了他的喜悦。
“嗯,我也见过最幼时的你,无论你以后穿上什么样的衣服,我也能一眼认出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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