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深秋了，地上的几乎没了绿色，风将地上的沙尘吹起，裹着一个个小旋风从两军之中穿过。

墨玉穿着银甲战袍，端坐在马上，冷眼看着前方的突厥军。很明显，突厥人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在粮草被烧之后，匆匆上阵，想要打大周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大周的士兵早已经等着他们了。

“来者何人！”阿史那敦惊疑不定的看着对面的“昭南”军旗，墨玉来救连城的时候，他就命人给他吃了宫中密药，便是妙手回春，也绝不可能在此时站起来领兵作战。据密报，大周军营之中，只有一个清阳县君在，难不成那大周皇帝，真的放心让一个女人主战？

“我乃大周昭南郡主，奉皇命，代兄出战，将尔等尽数拿下！”墨玉拔出了手中的干将剑，指着阿史那敦，“你抢了我的鞭子，我今日便要割下你的人头祭我军旗，一雪前耻！”

阿史那敦仰头大笑，他拍了拍身上的盔甲，“黄口小儿，你不过是武艺强些罢了，若论兵法，老子胜你万筹！”

“放你娘的狗屁！”李向白受墨玉的示意，站出来骂战，“老子郡主自幼跟随非兵真人，十岁那年，在沈先生求援之时，独自带领平江城军民守城三日，打破金兵，那时候你还在你侄儿脚下吃屎呢！”

“谁不知道是你靠着你师父的锦囊妙计，让平江城守军苦苦支撑着的！”阿史那敦眯了眯眼，指着墨玉大笑道：“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还敢私吞平江城战功，老子到时亲自来看你被你家皇帝老儿斩了人头去！”

“放你娘的屁！”李向白瞪圆了眼睛，破口大骂，“我们郡主人美心善，你们突厥狗只会满口喷粪……”

墨玉拦下了李向白的骂战，“别给他们套路了去，他们在调整队形。准备作战。”

墨玉提起了手中的干将剑，“阿史那敦，今日我便与你打一场赌，今日一战，你若输，就此后撤十里，若我输，我便将我项上人头交予你！”

阿史那敦一怔，皱起了眉头，转头吩咐底下人整理队形的速度加快，“墨玉小儿，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你若……”

墨玉没有听他说话，举起手中长剑：“听我命令，结阵，将他们都给我包圆了！”

“冲——”

阿史那敦大惊，他没想到墨玉会如此急切的开始准备战斗。

“快！放箭——”

“立盾，继续冲，弓箭手放箭，射死一个突厥兵，赏银十两——”墨玉举起长剑，喊道。

阿史那敦没想到墨玉竟然会这样虎，连一个冲锋队形都不摆，就直接带着人冲了过去了。

林建安在后方，站在高台上，拿着墨玉给的“望远镜”看着前面的动向。他此时才知道，为何墨玉要他亲自去烧粮草，又为何不让他会营地守着昭南将军，而是站在这里看着她带着人冲锋。

“如此战场，我从未见过。”

林建安感叹了一声，便是之前他跟在连城身后之时，也从没上过战场，哪怕只是在后方看着。而墨玉此时，所用的战术实在太过大胆。十数万人的战场之上，她却偏偏不似常规作战，先简单接触，而是抱着似死而归的心情，用了小规模作战的特点，上来就要将对方的人尽数吞下，而不是选择先将其打散打死一半……

“郡主这法子，这……”林建安放下了望远镜，心头止不住的跳，便是他读过再多的兵法，也无法避免的在看到墨玉所用的战术之后，感到心惊。

从墨玉那个视角来看，只怕是她一个人，直接对上了突厥军，而她身后的大周将士，则是从她的身后迅速的分开，在她与阿史那敦对打之时，只有她身后的一群黑衣护卫正面对阵，抵挡住突厥军的压力，给自己身后的同伴争取时间包围突厥军。

其中辛苦，只怕只有站在最中心的墨玉能懂。哪怕突厥军阵型散乱，因为粮草被烧而慌乱不堪，在包围尚未形成的那一刻，压力最大的，始终是正面对上突厥军的昭南郡主。

墨玉给他的任务是，站在后方高处，看着她带人包围了突厥军。而若是包围不成功，或者出了什么问题，便马上放信号弹。

“左翼被突厥人拦住了，放红色信号弹，偏东。”林建安再次举起望远镜，慌乱的心跳渐渐放平，声音也没有方才那般颤抖。

“郡主，东边红色信号——”身后的墨衣卫喊道。

墨玉反手挡下了阿史那敦的一记重斩，回手抢了一旁突厥兵的长矛，朝他掷去，“放黄色！”

领着左翼的小将仰头一看，喊道：“左翼变换阵型，二次进攻，从中间穿入，将突出的突厥兵都给我吃了！”

墨玉在与阿史那敦缠斗之时，看到阿史那敦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仰头大笑，“我给你一个机会，叫爸爸，我就放过你！”

“墨玉，你给本王去死！”阿史那敦扬起手中的长枪，朝墨玉袭来。

墨玉双眼一眯，后仰，正打算避开他的长枪。却不料，阿史那敦收回了长枪，从她脸旁划过，回身往后跑去。

墨玉重坐了起来，眯眼看着朝后方逃去的阿史那敦。

“狗贼休跑——”李向白作势要追。

“回来！”墨玉叫住了李向白，“让他跑。”

林建安站在后方，看的心惊胆战，终于看到大周的阵型形成，将突厥围困住了，却不想，突厥后方，还是有一行人，在包围阵型形成之前，匆匆往后方逃去。

“那是……谁？”林建安皱眉看着，却看不清对方的衣着，那一溜长骑，瞧着速度比寻常的突厥兵都要快。

“看，郡主放了蓝色信号弹。”身后有人喊道。

林建安一怔，仰头看去，“蓝色？蓝色是什么意思？郡主没有说啊……”

林建安还没说完，身后就有一行人窜出，他们穿着黑色的窄袖衣袍，身下是之前墨玉带着他们来时所骑的马，看那方向，是去追那一群突围的突厥人去了。

林建安松了口气，神经紧绷，继续看着场中的战斗。

突厥军在被包围之后，很快就被打散了。像是方才左翼的突发状况一般，对包围内的大周将士都立起的盾牌，朝里头射箭，一步步拉近了包围圈，等到突厥军想要突围，便放开一个小口子，引出一部分人，便让身后拿着盾牌的同伴将这些人包围起来，用长枪钉死。

墨玉慢慢后退，在墨衣卫的掩护之下，慢慢退出了战场，她抿着嘴，看着李向白带着人，将突厥军慢慢的磨死在包围圈之中。

大周士兵渐渐的杀红了眼，包围圈越来越小，墨玉打了个手势。

墨衣卫会意，转头吩咐道：：“差不多可以停了，这些突厥兵咱们养得起了。别再杀下去了，小心咱们的人误伤了自己人。”

令旗打出。

战斗慢慢地停止了，外围的士兵被渐渐带走，里头的盾牌没有车喝下，而那些站在自己同伴尸体上的突厥兵软了双腿，跌坐在尸体上，呆呆的望着包围着自己的大周士兵，没有再举起手中武器的意思了。

墨玉扫过眼前红着眼睛的大周士兵，抬手。

“列队！”墨衣卫高喊道。

李向白马上带着人整队，在墨玉面前分开，让出一条路，路的尽头是被包围着的突厥军，他们已经放弃了反抗。

墨玉抬了抬手，盾牌被让开，露出了里头或做或站的突厥兵，他们的脚下是自己同胞的尸体。

墨玉没有下马，而是骑着马，慢慢的走了过去，她端坐在马背上，低头扫了一眼。

突厥兵不敢与她对视，她忽然觉得没意思。这些突厥兵，在见到她的时候，和她身后的大周士兵也没有什么区别。就像是见到了比自己身份更高的贵族女子，低着头不敢正视，也像是看到了那个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墨玉什么也没说，调转了马头，朝营地方向走去。

李向白跟了上来，他看了一眼墨玉的脸色，皱眉，转身，让人将那些突厥兵都看管好，卸了武器，搜身之后放进俘虏营，整理战场之后再回去。

“将地上的尸体，”墨玉仰着头，慢慢的离开，没有回头去看她身后的人，“一把火烧了，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葬了。留下的骨灰收集起来，装好，到时候能拿着向突厥人要钱……”

李向白心惊，他看着墨玉的嘴角溢出的血，刚想喊。

“别说话，这个时候，不能让人听见。”墨玉默默的抬手，将嘴角的血丝擦去了。

李向白压下了心中的慌乱，骑马在墨玉的身后，回到营地。他甩着手，让人去给墨玉准备热水洗澡。

“郡主累了一天了，咱们今天打了胜仗，虽然突厥王叔跑了，但也该庆祝一番才是！”李向白笑着对进来的林建安说道。

林建安看了一眼帐中墨玉的脸色，她的面色仓阿比，不是很好看，心中明了：“郡主体虚，与咱们打了那么一天的仗了，每日都要喝药，酒就算了，也省的敌军来偷袭，今晚热闹一下吃顿好的就是了！”

“那我要吃烤肉，郡主觉得呢？”李向白兴奋的转过身。

墨玉有些无力的坐在桌前，点点头，“你们高兴就好。”

李向白有些担忧的看了墨玉一眼，见她暂时还好，便下去准备了。

“郡主，您……没事吧？”林建安拿着望远镜，放在了桌上，担心的看着墨玉。

墨玉摇了摇头，抬手扶着额头，“阿史那敦用了药，或许是洛和安给他的，我已经让人去追了……”墨玉眯起眼，“林建安，阿史那敦不能留了。”

林建安看了墨玉一眼，点了点头，“洛大人那边，是否知晓郡主您是……”

墨玉摇头，“他只是猜测，暂时还没本事从我身上得到确切的答案。”她咧嘴一笑，“我倒是没想到，他还能大老远的从长安送了药来边境，还交给了阿史那敦，吃了他一个暗亏……”

“郡主打算如何？”林建安走了过来，帮墨玉倒了一杯热水。

“暂时不能如何……”墨玉接过了水，喝了一口，“他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若是我对他做了什么，陛下必定会怀疑到我身上。”

“若是陛下做的，那边……”林建安低头沉思。

“所以，不能让他继续舒服下去了。”墨玉眯起眼，“林建安，给我那纸笔来。”

墨玉将喉中的甜腥咽了下去，提笔快速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墨衣卫送出。

“你出去吧，我要更衣歇一会。”墨玉递了一个药方给林建安，“让我的人熬了药送进来，吃饭再叫我。”

林建安出去之后，墨玉便呕出了一口血。她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今日她用了血嗜，却没想到，突厥兵之中，居然有人服了越氏一族的密药。若不是她身上有蛊王，只怕就被这密药化成了血水。

“难怪，难怪只打了那么一会，就跑了……”墨玉冷笑一声，“我等着你回去搞死洛和安。”

越氏一族的密药，她和连城的身上都没有，出门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带出来。只怕，是那个住在昭狱中的人给的。

只可惜，这密药，再厉害，也抵不过血嗜。若不是她身处战场之上，能用血嗜不断抵抗那密药的发作，就算有蛊王在身，也会被扒下一层皮。可她不知那些人吃了这密药，后来血嗜用的越多，便吸收了越多的药性，好在那药用的不多，最后还是控制住了。

只是可惜，杀了太多的俘虏，如果到时候要问突厥王要钱，会缩水太多。

“就当是你欠我的，你若是不隐瞒你那个王叔的事情，我岂会如此……”

墨玉深吸了一口气，忍着肚腹的不适，等来了药，喝了才起身去沐浴更衣。

她喘着气，等到李向白来报，那些突厥兵都已经放进了俘虏营，这才安心的躺了下来，休息片刻。

“待会吃饭记得叫我，我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