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表面开裂的泥浆，让人将其铲掉。

“郡主，为什么不留着，让他们耗费人力攻城？”李向白站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所以你做不了主将。”墨玉摸了摸墙头，“一旦开始攻城，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弃吗？不会的，便是前面的荆棘丛变成了，刀山火海，也会勇往直前。”

墨玉转过头，看着李向白，“若是让你攻一面岌岌可危的城墙，你愿不愿意？”

李向白点点头，“自然愿意，这可是咱们的西秋城！”

“那若是你打到一半，发现岌岌可危只是一个假象，它是一座完好无损的城，你会放弃吗？”

李向白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若是这时候放弃，反而有损士气？”

墨玉笑了笑，朝下面走去，“这不就好了，你不是都知道嘛？不用谈这个问题了，便是要让他们看清，这是他们无力攻破的城池，便好了。”

墨玉站在城墙边上，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冬天了，今年只怕他们不会好过呢……”

墨玉缩在圈椅之中，裹着一件狐裘，长发散落，她看着手中躺着的白发，叹了口气。今日为了能今早夺回西秋城，突厥人并没有死太多，而她的距离太远，无法从动用血嗜，在耗费了不少精力之后，却是做的无用功，也难怪这头发一夜之间就又白了。

“郡主，我们刚刚发现，先前西秋城中百姓所藏的粮食并没有……”林建安带着人跑了进来，在撞见墨玉这般形状之后，愣了愣，“郡主……你……”

墨玉冷静的抬手，将散在肩头的白发用发簪束起，淡淡的看着林建安，“我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

墨衣卫从他的身后站了出来，冷恶灵你的看着林建安与他身后的几名干事。

“郡主，你这是……”林建安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从何处开始问起。

墨玉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我本就有疾，近日连日奔波，旧病复发了。所以才急着抢回西秋城，先下既暂时安全了，告诉你们也无妨。”

墨玉站了起来，顶着一头白发，看着林建安，“小药王已经到了，我哥哥许是不就之后便会来西秋城主持大局，我倒是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郡主，上次，长安城不是送来了不少人参？”林建安眼睛一亮，冲墨玉说道：“早就知道郡主需要人参药浴，我特地带了一些来，郡主你……”

“没用的。”墨玉笑了笑，摆手：“若是有用，我为何如今还未曾好，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城中若是还有余粮，便都清点好了，悉数入库，清查城中之人，不许有一个突厥余孽潜藏其中。”

林建安满脸担忧的看了墨玉一眼，无奈，只好带着人退了下去。出去之后，林建安警告了一番这些干事，不许他们散布谣言，转身去拿了人参，回了墨玉这边。

“都做好了？”墨玉转过头，看了林建安一眼。

林建安点了点头，他看着墨玉雪白的长发，拿着手中的盒子，“郡主让我带着人过来，便是要让他们瞧见您的头发？”

墨玉应了一声，转身过去坐下，“若是我不如此，他们或许会不服我兄长。林建安，要知道，我带着他们打赢了两次，然后没有任何缘由的，直接将他们交给了我兄长。若是我兄长的人还好，可有一部分却不是。”

林建安低下了头，“郡主辛苦了。”

墨玉摇头，看了一眼衣襟上的一根白发，抬手将其拿走，“我本就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才会白头。接下来几日，劳烦你多看着城中之事了，一切都按着军中的规矩来。正好这里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能留下的也不多了，不必过多在意风评。”

“郡主你……”

“我啊，自然是要好好养病了。”墨玉摆了摆手，手指苍白的很，白的快要透明似的，这让林建安看着皱起了眉头。

……

“昭南郡主重病，卧床不起，好在昭南将军及时赶到，稳住了西秋城内不安的军心……”

“昭南郡主也是辛苦了，支撑着病体，千里奔波，以最小的代价夺回西秋城，也是难为她了。”

“昭南将军也是忠君爱国，重伤在身，为了防止昭南郡主重病无法带兵，匆匆赶到西秋城，这条战线，倒是不必担忧了。”

“昭南将军赶到的十分及时，若不是昭南将军及时赶到，在突厥人背后发动奇袭，只怕西秋城又将易主。”

“此次，能将阿史那敦再次重伤，是边境战局一大幸事！”

“正是正是，昭南将军此次奇袭，能载入史册！”

“边境大雪，好在我军早一步夺回了西秋城！”

“突厥人也是狗急跳墙，等下了大雪，才匆匆攻城，如何能胜我大周？”

“正是……”

洛和安低着头，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在众人纷纷夸赞昭南将军的时候，忽然抬起了头。

“陛下，昭南郡主若是重病，想必还是回长安疗养更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便是没有人夸赞墨玉的功劳，大家也都知道，应该是墨玉深谋远虑，想到在大雪之前抢回西秋城。便是昭南将军之后奇袭有奇功，却也无法掩盖昭南郡主之功。

而若是此时将昭南郡主传召回长安，虽名为养病，但边境战事未定，若是此时昭南郡主回长安，只怕会继续领了当初的罪罚。

上官时看了洛和安一眼，抬手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以为，重病之人，若是长途奔波，反而会病上加病。昭南郡主也会医术，倒不如等她身体好些了，再缓缓归京？”

两方都有人站，但是当上官时一出口，也没有人会在这个当口，说些不近人情之言。就算皇帝不愿给昭南郡主军功，但她的名声却无法被诋毁，何必为洛和安做嫁衣？

皇帝沉思片刻，颔首，“着人，送些人参过去，要她好生养病，回来不急，身体最重要。”

上官时松了口气，高呼“英明”。

下朝之后，上官时和洛和安又如往常一般，走在最后。

“还真应该感谢殿下呢……”洛和安忽然开口。

上官时一顿，转头看了过去，“你说什么？”

洛和安笑了起来，外头看着上官时，“殿下以为，昭南郡主不能回来，除了又好处，还能有什么呢？”

上官时一瞬间警惕了起来，“洛和安，你想做什么？”

洛和安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洛和安，你给本宫站住！”上官时大步走了上去。

洛和安的脚步一顿，他眨了眨眼，望向前方的人，“八公主？”

上官问夏她身穿象牙白底官绿色潞绸变色长袍，逶迤拖地妃底锦绶藕留仙裙，身披月白团花薄纱。乌黑发亮的齐耳短发，头绾风流别致双环望仙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紫玉雕云纹玲珑胜，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挂铃铛的手镯，腰系水蓝底留宿网绦，上面挂着一个紫银丝线绣莲花香囊，脚上穿的是浅啡底撒花蝴蝶锦鞋，整个人清丽绝俗。

她一眼都没看洛和安，整个人端端正正的站着，面对着上官时，“四哥，我有话问你。”

上官时看了洛和安一眼，“四哥与洛大人还有……”

“微臣没记错的话，八公主上次插手朝事，是被陛下责骂过的吧？八公主今日怎么又出门了？”洛和安似笑非笑望向上官问夏，。

上官问夏总算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上官时，“四哥，我有话与你说。”

上官问夏的神情严肃的很，上官时没有再拒绝她，点了点头，转头走了。

洛和安看了他们一眼，往一旁走去。

“四哥，你从来都是站在玉儿这一边的，是也不是？”上官问夏认真的看着上官时，问道。

上官时顿了顿，点头，“你不怪我与洛和安走得近了？”

“六哥跟我说，苏晚晴和洛和安似乎又有了联系，他无意之中看见他们在一起，似乎还叹气了玉儿。”上官问夏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你这段时间，打压了不少官员，外头都在传你利欲熏心，可我却知道，其中几人，是一直在针对玉儿的。”

上官时沉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上官问夏拉住了上官时的袖子，看着他问道。

上官时叹了口气，将上官问夏的手拉开，“你必定都是站在她那边的，若是你与我不和，自然能让人以为，我与她不和，有些事情，做起来便更得心应手了。”

上官问夏怔了怔，“……四哥。”

上官时抬手，拦住了她的话，他看了一眼，洛和安已经走了。

“无妨，他们兄妹在边境已经站稳了脚跟，不怕长安城再出什么事了。”上官时握起了拳头，看着上官问夏，“你写信，让她只管自己，长安城这里，有我在。”

上官问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上官时看着上官问夏的背影，轻声的叹了口气，“我只愿你，真的能遵守约定，回来我身边。”

……

墨玉跪在连城的身边，抬手按住了他的伤口，连城想要去摸墨玉的发，却被她抬手打开了。

墨玉含着眼泪，高高束起的白发也有些散乱，满手都是鲜血，清泪划开了脸庞，“让你再过几天再过几天，你那么早来干什么。你看看你，谁叫你去偷袭他们了，我一个人难道就不成了吗？”

“阿期——”墨玉仰头嘶吼着，“你死哪去了？”

“来了来了，拿药箱不用时间的啊。”小药王跌跌撞撞的被墨衣卫提溜着过来了，“哎你给我让开！”

墨玉一言不发，让开了连城身边的位置，到一旁去抹眼泪了。

身后一众将士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墨玉，面面相觑的站着，没敢说话。

连城也十分无奈，躺着让小药王将自己的伤口包扎了，然后才转头看向墨玉，向她伸出手，“别生气啦，哥哥这不是没什么事嘛！小药王也在，身上又只是皮肉伤，别生气啊，乖！”

“阿史那敦被你给抓了？”墨玉抬手，一抹脸上的泪，却忘了手上有血，糊了一脸。

连城忍着没笑，点了点头，“让向白看着，你要是不放心，待会去瞧瞧。”

墨玉“嗯”了一声，“我下去安排一下，你房间里躺着，不许乱动！我让人给你送干净的衣服来。”

连城与一旁站着的小药王和林建安对视了一眼，无奈的耸了耸肩。

墨玉转身出去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以及一脸的血。

“劳烦林公子去看着她，舍妹太过冲动，我怕她做了什么出格之事。”连城起身，对林建安说道。

林建安：？？？她还有点冲动？这稳的一比，还能有点冲动？

“劳烦林公子了。”连城朝林建安点头。

林建安连忙回礼，“将军不必客气，在下这就去找郡主。”

连城对他微微颔首。

墨玉大步朝前走去，墨衣卫没敢拦她，任由她朝前面走去。

“阿史那敦呢？把人带出来。”墨玉径直，走到了椅子前坐下。

墨衣卫看了她一眼，小声询问道：“姑娘，是否要换一身衣裳？”

“换个鬼的衣裳！”墨玉丢过去一个眼刀，指着地面，“把人给我带来！”

墨衣卫低头，退了下去。

林建安到的时候，只见墨玉坐在椅子上，手指戳着地，正在对墨衣卫发脾气。若是寻常，她这样子，只怕谁见了都要噤声，只是她这一头乱糟糟的白发，还有那一脸血，就是穿着与往常相同的黑袍大氅，也无法让人不去偷看她。

林建安轻咳了一声，从外头顺了一面镜子进来，偷偷的走到了墨玉身边。他看了一眼底下站着的几名将士，给他们使了个眼神，然后将镜子递给了墨玉。

墨玉：？？？

她抬手接了过来。

墨玉：！！！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