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丽莉与老王飞到羊城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两人到花园酒店住下，在咖啡厅简单吃了晚餐。

范丽莉一脸写满了疑惑，问老王：“咱们为什么不住到离龙成集团近点儿的地方？我来的时候查了一下，他们那儿不是有龙成宾馆吗？这儿多远啊……”

老王回答：“这儿离咱们MBI羊城office很近。”

“可咱们是去见客户，又不是来羊城office。”范丽莉对此很是不解。

老王闻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专心致志地把最后一口海南鸡饭塞进嘴里，开始细嚼慢咽品味着。

老王姓王，至于中文全名或者是英文名字，在MBI公司里从来没人使用。

似乎也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

仿佛大家心目中都一致认定，最符合老王特征的便是一个字：老！

老王五十多、不到六十岁的样子，之前是电子工业部计算机与信息化推进司的一个科级干部，后来调到江宁省电子工业厅任副处长。

MBI早期急于跟华夏各部委搞好关系，以图尽快开拓华夏市场，很需要在各部委圈子里人脉熟络的人，就从一些政府机关挖了一些人来。老王便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大约是坐办公室坐久或者年龄大的缘故，老王已经超越老成持重的境界，直接老成迟钝了。

与MBI以三、四十岁为主的外方雇员和二、三十岁为主的中方雇员之间都有代沟，甚至格格不入。

但他毕竟与国内大型骨干企业和相关产业协会打过多年交道，从香港来的主管制造业领域的高级经理Jason对其很是倚重。

所以，当老王提出要带范丽莉到羊城拜访这家大客户时，香港经理马上应允。

尽管很不情愿和老王一同出差，但作为试用期刚转正的范丽莉，又不甘心错过接触大客户高层的机会，便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等服务员把用过的餐盘收走，老王一边剔着牙一边问：“琳达，等一下想不想去外面找个地方坐坐？我来买单。”

范丽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反问道：“明天上午要见客户，咱们待会儿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比如谈什么内容、怎么谈之类的？”

“不用不用，老客户了，目前又没有什么新单子要签，这次来只是例行拜访而已，什么都不用准备。”

“哦，那您要不要早点休息？年龄大了，刚坐了半天飞机，鞍马劳顿的。”

“不用不用，这点距离算什么，小意思。”老王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对范丽莉的质疑，很不以为然。

“那您想什么时候去？要不要先回房间收拾一下？”

“不用不用，有什么好收拾的？就这样挺好。”

范丽莉见老王如此坚决、如此急切，想了一下便接着问道：“那您想去什么样的地方？”

“随便，什么样的都行。”

老王刚说完，又沉思片刻，直勾勾盯着不知所以然的范丽莉，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最好是气氛好一点的，有点情调的那种。”

范丽莉闻言，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行，您等我去问一下羊城哪里气氛最好、最有情调。”

她很勤快地走到礼宾部去打听一番，然后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回来说：“咱们走吧，问到一个特棒的地方。”

老王闻言，喜滋滋地立马起身。顿时整个人都抖擞起来，一脸写满了兴奋不已。

两人在酒店门口出租车列队恭候，范丽莉恭敬地为老王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待老王进去之后，她迅速关上车门，径直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去，并随即吩咐司机道：“去天河宾馆。”

让老王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范丽莉居然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后排，顿时大失所望地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座位，长叹了一口气。

但一听目的地是某某宾馆，顿时情绪又变得高昂起来了。

车子在天河宾馆门口停下，老王很热情地抢着结账。当然，他没忘让司机写好发票。

进入酒店，范丽莉带路直接上了三楼。

这个时候，已经能听到楼道里传来了节奏强烈的音乐声。

等走进天河迪斯科舞厅的霎那间，震耳欲聋的声浪扑面而来，差点儿把老王掀了个大跟头。

范丽莉见状，一把扶住老王的胳膊，扭过脸大声对老王喊道：“这里就是羊城最有气氛最有情调的地方了！咱们运气好，这儿刚刚试营业，还没对外正式开张呢！”

老王哦了一声，在范丽莉的带领下，紧紧拽着边上不锈钢扶手，亦步亦趋蹭到离舞池最远的地方。

此时此刻，只见他一脸写满了哭丧，大声问范丽莉：“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地方？”

范丽莉使劲地摇了摇头：“安静的地方没气氛，没情调！”

老王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只要不太吵就可以，这个地方没法说话。”

“说？说话？来这儿就是为了热闹，干嘛要说话呀？”范丽莉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的表情，直勾勾盯着老王。

接着，又担忧的问道：“您是不是身体哪儿感觉不舒服呀？”

老王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范丽莉接着大声说道：“看来您真没法跟我们小女生玩儿到一起。”

老王闻言，脸色大变，立马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不不，我身体没问题，就在这儿吧，感觉气氛挺好的，有情调。”

范丽莉见状，冲着老王竖起了大拇指：“您真棒！”接着又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两瓶可乐。

老王再次热情地抢着付账，而且依然忘不了向服务员索要发票。

喝了两口可乐，范丽莉就站了起来，身躯跟随劲曲的节奏，开始扭动起来了。

老王一边坐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范丽莉高挑妙曼身段，不停地随着眼前迷人身躯的扭动而转动着。

不一会儿，心率和血压也跟随着劲曲和眼前的身躯来回窜动着。

就在这个时候，领舞的女孩出场了。

范丽莉大声问老王：“要不要下去跳一会儿？”

老王勉强挤出一丝丝笑容，摆了摆手。

范丽莉见状，便转身独自一人扭动着身躯进入了舞池。

老王的目光也随之跟了过去。

但让他没想到的和失望是，范丽莉瞬间就融入了随着律动摇摆的人群中，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老王感到百无聊奈的时候，舞池里顿时响起了令他五脏六腑不得安宁的巨大噪音、以及与脉搏无法契合的强烈节奏。

好不容易刚适应了一段时间，突然胸口憋闷，喘不过气，顿时出现极度缺氧的感觉。

老王实在受不了，只好赶紧来到洗手间透透气。

进出洗手间的年轻人，看见老头独自一人站在角落大口大口呼吸，就像撞见一个怪物似的上下打量着他。

站了十分钟左右，老王担心范丽莉找不到，不敢耽搁太久，只好又回到舞厅继续忍受着噪音的煎熬。

他刚坐下来没一会儿，范丽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只见她额头上沁着汗珠，大声说道：“刚才是杰克逊的BeatIt，前面那首是麦当娜的，您听出来了吗？”

老王苦笑着摇了摇头，范丽莉又继续说道：“我觉得您呀，肯定不喜欢这些，您和我们小女生有代沟！”

此时此刻，听范丽莉这么一说，老王顿时沮丧的低下了头。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和年龄，确实阻碍了他之前想借这次来羊城出差的机会，与范丽莉进一步深入接触的幻想。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看来先前一直藏在心里的念想，纯属我执之念、非分之想。

他苦笑了一下，无奈地再一次摇了摇头，用尽全身力气大声说道：“你继续玩儿吧，我先回酒店了。”

说完，便直勾勾地看着范丽莉，生怕她没听清楚。

此时此刻，无论范丽莉是否听清楚他说的话，老王已经没力气再说第二遍了。

好在范丽莉听清楚了，她立刻对着老王点了点头：“那好，您先回去吧，我再玩儿会儿，明天早晨给您打电话。”

老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孤零零一个人离开了喧闹的舞厅。

……

第二天一早，范丽莉拨通了老王房间的电话。

只听见老王有气无力地说：“琳达，今天你自己去客户那里吧，我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

“啊？！您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紧？要不咱们跟客户改一下时间，等您好了再去？”

“不用不用，我躺一躺就好，已经跟客户约好就不要再改，你去一样的。”

“那合适吗？客户要见的是您，我就是一个小跟班的，都不知道该跟客户说什么。”范丽莉不由得发怵。

“你什么都不用说，光听就行。”

“光听？难道客户不会问些什么吗？我应该怎么回答？”

“不会的，客户什么也不会问，最多问你我怎么没来？你就说我不舒服。”

“哦。您到底怎么不舒服啦？”

“我……头晕，拉了一夜肚子。”说完，老王在电话那头似乎有些难为情。

“啊？！会不会是急性肠炎？要不我和羊城office的人说一声吧，让他们来看看您，或者陪您去医院？”

“不用不用！”老王好像陡然来了力气：“你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下就好。”

……

无奈之际，范丽莉只得硬着头皮，独自上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