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周海洋正在电脑上快速浏览斐途项目的PPT。

听黄权明这么一说，随即就把目光再次投向桌面的电话机。

贺凡闻言，旋即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不瞒您说，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好几遍了。

周董一定会这么对我说：这个项目的好处你不必多讲，不妨谈谈这项目有什么坏处。

比如对社会、对用户可能产生哪些副作用？”

黄权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立马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桌上的电话会议终端，随即开始琢磨着周海洋此时此刻的表情。

他吃不准，办公室里那部电话机旁的那张脸，究竟是惊愕多一些呢？还是恼怒会更多一些.....

他意犹未尽地继续追问道：“看来，你果真是把我们周董琢磨到家了。既然如此，你不妨谈谈斐途到底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贺凡接着侃侃而谈：“斐途是一款娱乐性的拍照APP，主要用于情侣、朋友、家人之间的休闲社交。

既然是休闲娱乐，最可能的副作用就是让人沉迷、爱不释手、忘掉一切、没完没了地玩。

斐途受众群体的特征是年龄小、学历低。

这种人自控能力比较差，容易导致不能自拔。

在娱乐上花的时间多了，干正事比如学习的时间肯定就少了，学业就荒废了。目前能看的到的副作用，主要就是这些。”

黄权明微微点了点头，另一端的周海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贺凡居然像刹不住车似的，接着说道：“但是，我恰恰就是想把斐途的副作用发挥到极致！

用户粘性，是我对产品的唯一考核指标。从产品经理到研发、到运维，斐途每个人能拿多少钱，都与用户的粘性息息相关。

斐途就是要尽可能占据用户的时长，我们就是要霸屏，要让他们上瘾、完全停不下来，根本不知道已经玩了多长时间。

这些群体的人，要么是未成年的学生，根本用不着、也想不到挣钱。

要么是社会闲散人员，根本不知道怎么挣钱或者挣不到钱。

他们每个人没有时间观念，更不知道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时间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一旦把时间花到斐途上，却能给我带来巨大的价值。

所以，我不仅不会采取措施抑制斐途的副作用，反而要竭尽所能，把它的副作用变成特色、变成核心竞争力。

我要把每个用户的时间，尽可能榨出来，源源不断汇聚到我这里，统统变成金钱……”

贺凡的话刚说到这儿，突然，会议桌上一直像个摆设似的沉寂的电话会议终端里，爆发出周海洋怒气冲冲的声音：“黄权明，够了！你让他马上走！送他一句话，好自为之！”

黄权明不由得吓了一跳。

而对面的贺凡，更是惊吓的非同小可，脸孔瞬间煞白。

他看了一眼黑乎乎的终端，又看了一眼黄权明，接着茫然地四下打量会议室，心里感到纳闷：周海洋究竟是从哪里窥视到自己的？

黄权明笑着说道：“好了小贺，你都听见了吧，我就不留你了。周董送你一句话，那我也送你一句，你说周董爱才这话不错。

但无论爱的是人才还是钱财，周董一向秉持取之有道这个原则。

取之有道这四个字送给你，咱们共勉吧。”

说完，将手伸到电话终端上，把通话关闭了。

贺凡尴尬地站起身子，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电话终端，沮丧地问黄权明：“黄总，我能不能见一下周董？他可能对我的话有些误会。”

黄权明做个“请”的手势：“我看不必了吧，你不是擅长预判周董的举动么，难道看不出周董不可能再见你了吗？”

送走了贺凡，黄权明回到办公室，只见周海洋脸色阴沉，便说道：“人已经走了。您都听见了？”

“废话！不然我能赶他走？”

黄权明笑着说道：“您冷不丁一嗓子，把我都吓一跳，一点儿先兆都没有。”

周海洋瞟了黄权明一眼，叹了口气，把U盘扔回给他。

黄权明接着问道：“您主要是瞧不上他这人，还是他的项目？”

“这孩子聪明过头了，让人不放心。”周海洋又叹了口气：“不过单从投资回报来看，这项目确实可做。

如果现在投五千万，两年之内能回来至少两个亿。”

黄权明愕然道：“那您是舍不得了？要不我找找有没有其它团队也在做类似的东西？”

周海洋摇了摇头：“算了！好东西未必赚钱，赚钱的未必是好东西。咱们总不能昧着良心的钱也赚吧……”

……

贺凡沮丧地走出了怡商大厦，望着阴霾的天空，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他心想：失业一年多，如今的我，还是离开DLE公司之前的我吗？

也许每一次的职场经历，都会改变一个人。

想到这儿，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前方，自言自语道：关关难过，但关关得过。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来一看，是女友萧雅兰的电话。

“怡商资本那边怎么样了？”萧雅兰在电话那头关切的问道。

“按照原来的方案，周海洋这边没戏了！不仅如此，还被他耍了一把。”

“难道我们对周海洋的判断错误了？需要按照他的意思改吗？”

“坚决不改！这产品又不是为他做的。我不相信投资人一个个都像周海洋这样，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嗯，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岩和投资了。对了！你是回公司还是直接归家？”萧雅兰在电话那头说道。

“我先回公司吧！”

“好，那我等你。”

………

放下电话，时光把贺凡带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傍晚，他坐在租住屋子的楼顶，正在看夕阳落下和城市烟火。

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一个长得跟年轻时林青霞一样的女孩儿，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洗了发白的牛仔裤，在他对面的天台上坐着。

无意之中，这个女孩儿与贺凡四目相对。

贺凡便对着她礼貌性地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接着，大声喊道：“喂，这么巧，原来你就住对面呀？”

女孩儿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她敢肯定，两人并不认识！

但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让她感觉有些奇怪，有些特别，甚至令人心动。

她不由得对着贺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男女相见的第一眼，颜值是可以压倒一切的。

此时此刻，两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心弦第一次被人给拨动了，心跳都漏了两拍。

那时，两人都刚刚大学毕业，刚经历了与同学们各奔东西的伤感，正体验着作为一名新员工进入职场时的忐忑不安，面临着精神和灵魂的双重空虚。

正需要一位秀色可餐的帅哥美女，来调和一下自己的迷茫的心情。

不知道是因为近水楼台的缘故，还是因为都有同样的感觉，贺凡和萧雅兰走到一起了，住在了一起，很轻易地得到了对方这轮“明月”。

有生以来第一次交流，第一次约会，第一次表白，第一次恋爱，虽然显得笨拙，但却是真诚的。

那是他俩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两个人的家庭都不富裕，大学毕业后也都想着努力工作攒钱，以至于在十年恋爱期间，没有一同去过祖国的山河大川游历，也没有吃过什么美食佳肴。

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平淡却和谐。

他们去过最多的地方是图书馆、电影院、公园和动物园，点的最多的两道菜就是鱼香茄子和酸辣土豆丝。

萧雅兰喜欢贺凡虽然瘦弱却挺拔修长的身材，喜欢他阳光帅气的面庞。

她也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他对她的关心、照顾，和打心底的疼爱。

记得有一天早上，萧雅兰在睡意朦胧之中，感觉到贺凡在抚摸她的脸颊，然后听他悠悠一声叹息说道：我的心肝宝贝，怎么才能让你过得更好呢？

萧雅兰顿时百感交集、感动万分，闭着眼睛也没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用力抱住了贺凡。

从2006年到2016年，他俩谈了十年的恋爱。

十年来，萧雅兰虽然心里想着非贺凡不嫁，但是却未曾想过车子、票子、房子、金子......通通没想过。

贺凡也觉得，两个人只要相爱，就拥有了一切。两个人只要拥抱在一起，就可以抵御世间的一切风风雨雨。

……

但是，就在两人正积极筹划三十五岁那年的国庆节正式举行婚礼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从此彻底改变了贺凡的人生轨迹……

走在中关村的大街上，看见前方楼顶耸立着一块醒目的广告牌，上面有几个清晰的英文大字：DLE。

思绪不由得把贺凡带到2015年元旦后上班的一天，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