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显然比裴敦复冷静许多：“裴宽占着理，他手里有口供，是你派去的密探的招供，这老家伙真不愧是当过节度使的，杀伐决断，更晓得兵贵神速，抓住了你的人，当晚审问，拿到口供连夜进宫，连老夫都没有一点准备。”

裴敦复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此刻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派人进裴宽的府，自己还是太着急扳倒那个老匹夫了：“他……他怎么能？他这是恶人先告状啊。”

李林甫冷笑：“他怎么不能先告状？现在圣人正发火呢，你送杨三娘子五百两黄金，让她陷害裴宽的事，圣人也知道了”

“啊？”裴敦复晃了晃，几乎站不稳：“我……他……圣人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这就得你自己想了。”李林甫暗骂了一句蠢货，连送礼都送不明白：“你如今是百口莫辩啊。”

裴敦复呼吸粗重，脸颊抽搐，这一连串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这时候要是有血压计，测一测，估计能测出280。

好一会，裴敦复总算是平复了下来，也总算是想起了今晚来的目的：“右相，刑部查裴宽，真不是我搞小动作，更与个人恩怨无关啊，昨日下午，密探确实发现有可疑的人进了裴宽的府，裴宽很可疑。”

李林甫冷哼一声，显然并不相信裴敦复的话：“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好，到了圣人面前，就这么解释，记住，一定要咬死了，至于圣人信不信，就看你造化了。”

裴敦复看出李林甫不信，赶紧解释：“是真的，不是凭空捏造，真的有可疑的人，那人进了裴宽府之后，有一人从裴府出来了，下面的人怀疑是在裴宽府里改头换面，改换了身份。”

“真的？”李林甫看着裴敦复的眼睛，他还是不信裴敦复的话：“若要改头换面，在哪里换不行？为什么非要去裴宽府里？”

裴敦复点头如小鸡啄米，十二分的肯定：“绝对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我部主事崔篷可以作证，他手下的密探一直盯着。”

“如果是真的……”李林甫斟酌着：“可疑的人，能抓回来吗？只要能抓回来，而且证明那个人确实进了裴宽的府邸，不管那个人是不是行刺太子的刺客，你查裴宽都算是理由正当，派人夜入尚书府邸的事，也就好解释了。但是，你送五百两黄金的事，只有另说了……”

“我这就去安排？”裴敦复转身欲走。

“慢着，需要多久？”李林甫叫住了明显乱了方寸的裴尚书。

“慢则一天，快的话……”

李林甫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裴敦复：“一天！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能说出一天的话，我这就得进宫了，见了天子，天子必定过问此事，你觉得什么理由能给你拖延一天？午时之前，你若抓不到人，你还能跟圣人解释的清楚？”

裴敦复咬了咬牙：“那就烦请右相在圣人面前多多美言，帮我拖延到午时，午时之前，我一定抓住那疑犯。”

李林甫又嘱咐道：“记住，不管那人是不是你盯的疑犯，都必须是活的，若是死的，你可解释不清楚。”也只能指点到这了，至于裴敦复能不能听懂，哎，李林甫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

“右相放心，都这时候了，我一定不敢拿尸体糊弄。”裴敦复虽然心里乱极了，但是也听出“不管是不是你的疑犯”这句话的深意，李林甫是暗示他可以找人顶缸，不过裴敦复很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抓真的疑犯回来。

裴敦复踏出李林甫府门后没多久，同样在平康坊，平卢节度使留后院，严庄对着一张纸出神。

“看清了吗？送信的人长什么样？”严庄看着对面的典书。

典书摇头：“没看清容貌，他帽子压的很低，挡住了半张脸，看着很着急，说这个必须马上交给您，晚了就来不及了。”

严庄盯着手中信，再度陷入沉思，信上的内容简单到了极点，只有一个字：“速走。”

但越是简单，严庄就越是蒙圈。

速走是什么意思？

跑路？

为什么跑路？什么人写的？

严庄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个笔迹看着眼熟啊。

严庄想了想，他突然一拍脑门，反身回到案头，将手中信纸随手放在案上，又在案头上拿起一封信，这是昨天送来的信，是那封裴宽约见自己的信。

这速走二字，跟昨天裴宽的信笺上的字迹很像。

可是，就在严庄展开昨天信笺的一刹那，他呆住了，是目瞪口呆。

因为昨天那份信笺上，竟一个字也没有了。

一张白纸，空空如也。

信纸上那些字，凭空消失了。

严庄自然不明白，他以后也不会明白。

虽然想不明白，但强烈的预感浮上严庄的心头，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但阴谋是什么？是什么人干的？

走还是不走？

要不要暂时出去避一避风头？

但是反过来想，可是如果真是阴谋，自己一走，会不会反而中了对方的计？

他们会不会正盼着自己走，然后在自己出走的路上，将自己抓住？再给自己按上罪名？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严庄是安禄山帐下首席谋士，一向以足智多谋著称，最受安禄山赏识，这次将平卢和范阳两军镇的将领对调，就是严庄的主意。

在另一个时空中，安史之乱之前，严庄力劝安禄山造反，并且在安禄山在称帝后仍执掌中枢，是妥妥的心腹。

但是此时，严庄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和纠结之中。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就在严庄犹豫不决之时，突然听到前院砰的一声，像是大门被撞开了，随即是前院乱哄哄的喊叫声传了过来：

“你们什么人？”

“好大胆子，这是平卢节度使留后院，你们敢冲？”

“你们干什么？”

“把他们给我控制住。”

不好的感觉瞬间加剧，严庄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一名留后院的书令史正气喘吁吁往里面跑，边跑边喊：“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