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狮学院，第二天清早。

两具只能说是“渣滓”的尸体在后来赶到的伦纳德安排下被接收，虽然林克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从毁坏程度如此夸张的尸体上得到什么消息，但既然伦纳德对他做出承诺，一定会尽力找出背后主谋，林克也就随他去了。

当时他也不是没有尝试问过，但两人似乎都对那位神秘雇主不甚了解，林克也就直接将二人宰了。

现在，叶卡捷成为了最难办的问题。

她身上的伤势不算很重，可如果不是她暗中和小白兑换了身份，林克都不敢去想象小白的身上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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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通知我们来。”

林克从叶卡捷的病床遍站起，看向眼神已经开始趋近一致的队员，沉默了片刻，最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最初看见你们所有人的资料时，我注意到其中只有两个人适合完成侦察作业，其中一个是杰弗逊，他是战士途径，但从小跟着父亲打猎，学到了不少在森林中藏匿身形的办法。

另一个就是叶卡捷，她是牧月女神旗下月刃途径的超凡者，论能力适用性，她无异要比杰弗逊高出很大一截，比方说作为月刃途径最基本的暗影潜行，就是杰弗逊根本就没有办法掌握的。”

林克一大早就让人去通知了弗尔西，再让他去通知其他人，杰弗逊也在场。

换做以前，他对林克的说法定然是嗤之以鼻，毕竟自认为能够靠着途径优势碾压他，最后却被他按死在森林中，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的家伙可太多了。

但在这几天的训练时间中，他很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略显清秀的少年究竟有多么可怕。

每当你望向他的瞳孔，粗略的一眼，你会觉得自己看向了一颗剔透的宝石，毫无任何添加的折射出这个世界的一切，也折射出你自己。

可等你仔细地去看，仔细地去品味，你就可以通过那双眼睛进入一片平静的汪洋。

漆黑，望不到边，似乎在孕育着，孕育着席卷天地灾厄洪水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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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越是强大，越是能够感受到汪洋背后无穷的力量和本质性的崇高。

所以杰弗逊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提出了一个疑问:

“既然队长你觉得她比我更合适作为侦察队员，为什么要从一开始就拒绝她加入我们的队伍呢？”

“因为她很难冷静下来，简直就像是包裹在纤薄雪被下的赤红岩浆，”弗尔西替林克做出了回答，“你们可能或多或少都接触过叶卡捷，她的父亲这两年为了她的婚事操心不少吧。

他们的家族，呵呵，我可是深有体会。某种意义上，她现在的性格也怪不了她自己。”

弗尔西语气中若隐若现的冷嘲让身旁的恩库鲁一愣，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晃晃头，没说什么。

“对个体来说，保持愤怒并非是一件坏事，只要掌握得好，愤怒也可以是力量的上好燃料。

但是问题在于我们是一个团队，任何一名无法确保能够按照计划行事的队员，都会给我们这个整体带来数不清的变数。

我得带着你们每一个人回来，这无关于你们背后的家族，无关于你们身上的价值。

仅仅因为你们每个人都是鲜活的人，同时你们也当我是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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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最基本的责任。”

“既然是这样的话，队长你现在是什么打算？难道因为叶卡捷救下了你的妹妹，所以就要让她重新加入到我们的队伍里吗？”

林克闭上眼叹了口气，他深思了很久，哪怕知道提出自己的想法会给自己的威信带来很大打击，也会让自己的队员对自己有意见。

但是，他确实看到了叶卡捷身上的改变。

他走向窗台，凝望着刚刚从群山中探出头的曜日:“作为一个哥哥，我需要也有必要对叶卡捷做出补偿，但我不会蠢到通过这种方式来补偿。

我之所以觉得能够给她一个机会，是因为我从她身上看到了改变的潜力。

昨晚的经过，我为你们复述一遍，来自我妹妹的亲身经历···”

林克的语速很快，但是吐字很清晰。

房间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听的很认真，等到林克说完，四五分钟的样子都一直没有任何人说话。

房间里只有叶卡捷因为伤到肺部而略显粗糙的喘气声，和一双双带着复杂情绪注视着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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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说叶卡捷是为了和林克讨好关系，也可以说她太蠢了，没想到会落到这种下场，只要林克当时去的晚一点，身为贵族嫡女的叶卡捷，就会和帝都最污秽的世界融为一体，直至被世界遗忘。

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能在那种情况下靠揣摩对手心理状态做出如此精妙的反应，至少在应变能力上，叶卡捷是值得欣赏的。

“我希望大家一起表决，我不参与。你们正好十七个人，举手表决吧。

举手就代表愿意给叶卡捷一个机会，我会在保证你们每个人照常训练的情况下给叶卡捷补课，让她追上我们的进度，为我们的任务增加一个援手。”

一众队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也没有一个人做出决定。

林克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走出房间带上门，略显清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只需要一个结果，你们只需要告诉我结果就行了。

至于方案，你们可以自己决定。

我不会让弗尔西去监督你们，我不屑这种手段，弗尔西也不会做这种事。”

屋内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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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靠着门，看向一旁坐在角落里憋着眼泪的小白，苦笑着。

他其实一直都不明白小白为什么总是能对那些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人感同身受。

因为她，麦廉教士从自己一生的追求中觉醒了些许自我的渴望，将小白看作家人。

因为她，泽若希亚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痛苦，却在小白的安慰下渐渐平复，最后勇敢向林克提出求学的请求。

现在，也是因为她，和林克完全不对付的叶卡捷，在生死不知的时刻，在明知道对手根本不是自己能够对抗的瞬间，毅然决然和小白调换了身份。

她像个精灵，又像个神明。

她能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感觉到他们的痛苦，并且尝试着去包容，去解救。

林克在小白的面前蹲了下来，拍拍她的小脑袋，轻轻地梳理好她略显纷乱的发丝:“怎么了，还是很担心？”

小白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最后扯住林克的衣领，将自己的小脑袋深深埋进林克的怀里。

许久许久，才传来她嗡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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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我是不是不应该和别人走得太近啊，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灾星。”

林克表情一凝，在小白看不见的地方扯出一抹自己都觉得撕裂的笑容。

“为什么这么想。”

“可是麦廉大叔也不在了，老爷子也走了，现在就连叶卡捷姐姐都受伤了。

你身上，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伤，多少痛。

如果没有我的话，应该什么都不会有的。”

“没有你的话，也许大家都会很轻松。”

“······”

“但是会有一个傻乎乎的家伙，永远永远的找，找一个觉得自己不该存在的妹妹。

你准备让他一辈子都浑浑噩噩的找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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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就是不能平静地生活下去呢？

我什么都不想要啊，我什么都没有从别人那里抢过。

到底为什么啊···”

小白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半梦半醒的呓语。

林克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无声地叹息。

“我会把你的命运找回来的，我保证。”

咔哒，叶卡捷病房的门打开了。

弗尔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着怀抱小白的林克，小声道:“林克，我们已经给出结论了。”

“说吧。”

“大家，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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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也说不上来自己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难过吗？好像没有。

那是惋惜？似乎也不是。

惆怅吧，只能是惆怅，也只有惆怅。

“那就这样吧，弗尔西你带着他们去外面等着，我过一会就会下去进行今天的训练。”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们不愿意现在就给叶卡捷这个机会，但是他们想要考核一次叶卡捷。

让她，和杰弗逊正面对抗。

如果她能和杰弗逊打平，就认可她加入到这次任务里来。

但是可以先让她参与训练，等到身体完全康复再进行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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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尔西看着林克的背影，清晨灰蒙蒙的光，越来越清澈，在浮尘中打出一道暖橘色的光柱。

“好的，我会通知她的。你们去准备训练吧。”

······

“咳咳，我这是在那里？”

“姐姐你在我家哦。”稚嫩到仿佛从清泉里捞出来的嗓音从旁边传来。

莉亚勉强扭过头去，脊椎都在发出刺耳的嘶鸣，告诫着她的越界。

是个穿着青葱嵌白长裙的小女孩，头顶上扎着干脆利落的马尾辫，像是从雪层底下钻出来的一朵郁金香。

“你家？”

“对啊，我和阿姆看见你倒在了雪地里，所以就把你带回来啦。

不过你身上的伤势很重欸，阿姆说你被野兽打伤了，很大很大的那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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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垫着脚尖，拼命舒展自己的手臂，想要形容一下她口中很大很大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莉亚微微一笑，脑海中的知识却飞速旋转起来。

阿姆这种称呼在大陆上可太少见了，如果将范围放在帝国附近的话···

莉亚的瞳孔顿时一缩，浑身上下都冒出一股冷汗。

几个月前，她和索菲利亚从当初希卡城的那群堕落信徒身上发现不少秘密，其中就包括当年索菲利亚家族被堕落信徒剿灭的一些后续。

当时被索菲利亚家族用来封印堕落之女神器的太阳神神像，纵使堕落信徒们百般尝试，最终依然没能找到彻底解开封印的办法。

本来他们的打算是等到堕落圣子继承堕落之女的冠冕，靠着神器之间的感应，内外结合一起冲破封印。

但堕落圣子最后没能继承神器，而且大概率死在了阿列克大主教的领域之内。

可索菲利亚没想到的是，神像还是破碎了。

封印大概率还没有完全破碎，可是和自己家族血脉绑定在一起的禁制解封时，从禁制中返还的，家族中无数人的积蓄，却在一天天地推动索菲利亚的实力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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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根本就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提升的越快，就意味着禁制被破坏的速度越快。

提升她这位唯一血脉的实力，也是禁制的最后一丝反抗。

靠着血脉中的联系，索菲利亚带着团队离开了希卡城，一路跋山涉水，最后来到了帝国。

她们，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群实力更加强大的深渊信徒，基本上个人实力都在银月阶级圆满左右，而且曜日阶级的信徒有不下五人。

而索菲利亚带领的不死鸟，除了她现在因为禁制破碎实力暴涨达到了曜日阶级圆满，其他人都没有踏过曜日阶级的坎。

哪怕确定神器就在那群人的手里，索菲利亚也办法抢回来，最后只是以匿名的方式向各个教会送去了举报信。

可结果就和她最开始担心的一样。

没有等来援兵，相反，这群不断北上的堕落信徒开始越发的警惕小心，就算以零号她们的经验，也有好几次差点被发现。

堕落，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深入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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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们学会了隐忍，学会了狡诈，学会了在阴暗中偷偷地生长，直到没有人能够彻底剔除祂们深入地下的根系。

更让索菲利亚担心的是，零号看见了彻底暗化的神器，以及，神似当初那个堕落圣子的领导者。

或者说，就是那个堕落圣子本人。

深深的焦虑一天天在索菲利亚的心里暴雨倾盆，却依旧只能远远地跟在祂们的身后。

很快，索菲利亚发现祂们的行为开始有了变化。

那是祂们第一次冒险路过帝国一座核心城市的时候，祂们洗劫了城内拍卖行的猎奴队。

然后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将猎奴队抓到的一群蛮骨国人，转化成了黑雾缭绕的骑兵。

再后来，走出帝国边境不远，索菲利亚她们就被发现了。

或者说，从索菲利亚向几个教会送去警告的时候，她就已经暴露了。

只是堕落信徒演的太好，而索菲利亚也绝不可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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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被反包围了。

关键时刻，索菲利亚靠着体内血脉和禁制的联系，将自己的力量彻底提升到传说阶级，才得以在诸多堕落信徒的围杀中撕扯出逃生的通道，让不死鸟的其他成员逃走。

但莉亚很清楚，自己能够一身剧痛的躺在这里，某种意义上已经说明了其他同伴的下场。

追杀她的人是最少的，只有一个不死骑兵。

其他的方向。

剧痛席卷莉亚的脑海，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哀鸣。

一旁盯着她看了好久的小女孩立刻冲出门去，大声喊起来:“阿姆！阿姆！小姐姐叫起来了！”

门外立刻就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一个矮胖的慈祥女人用围裙擦拭着手上冒着热气的水渍，快速跑到莉亚的面前，伸手按在她的额头上，口中念诵起玄妙的咒文。

四面八方的空气中凝聚出翠绿色的光点，最后交汇在妇人的手掌心，汇聚成一汪浅浅的泉，流入莉亚的额头。

冰凉的感觉蔓延脑海，疼痛瞬间被镇压了下去，莉亚对着妇人送去一个虚弱的笑意，对方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卷在围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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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也没什么能力，就是简单帮你包扎了一下。到时候别怪婶子手法太粗糙啊，以前也只给我家那汉子治过，他都疼的龇牙咧嘴的，苦了你嘞。”

莉亚闭上眼，她有什么哭的，不死鸟现在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活着都不清楚，她还能看着这个世界，已经是队友们为她争取来的机会了。

“女娃，你是不是从帝国那边来的哟。”

莉亚望着妇人，又望着女孩，沉默良久。

她知道蛮骨国和帝国之间的恩怨，当时看着猎奴队被砍翻的奴车，看着里面恶臭难忍的环境，和层层叠叠的蛮骨国奴隶，她都很清楚，书上提到的传言，只会不足，不会夸大。

但面前这两个人，如果要伤害她的话，又何必救她呢？

自己一个失血过多，连方向都辨认不清的家伙，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被活活冻死。

“是。”

“哎呀，还真的是帝国的娃，你就不能说句假话，说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也好嘛。”

“我不想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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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猛地愣在原地，突然门外传来了剧烈的砸门声。

“洛嫂子！洛嫂子！你救回来的啷个娃好了呗！”

妇人赶忙去开门，门外寒风肆虐，几个哆哆嗦嗦的身影钻了进来，然后叫嚷着帮妇人关上门。

最后带头的那个人盯着病床上的莉亚一瞧，顿时笑了起来:“你们看嘛，我就说她是帝国来的呗。这下眼睛亮起来，更像喽。”

“那里嘛，我说她还是更像那约那边滴。”

妇人撑着腰，对着这群指指点点的大老爷们吼了起来:“你们噶啥来滴嘛，别打扰别人。”

“嘿嘿，洛嫂子你别生气嘛，这不是去山上刨了两窝兔子，看着你这有病人，送你这来看看，能不能补一哈嘛。”

妇人眼睛一亮，带着几个汉子就走到一边的厨房，没多久，里面就喷出来一股暖洋洋的血气。

莉亚趟在床上，困意再次袭来，不多时，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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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她睡得很香。

即便她说自己是从帝国来的，即便这里是蛮骨国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