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Acup的女人

三个Acup的女人

第三章 倒退飞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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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无过要走!」

在内衣店关门之后,徐玉走来跟我说。

「去哪里?」

「他想去美国读书。」

「读书?」

「听说美国有一间学校专门教人写小说的,米高基里顿也在那里上过课,后来便写出了《刚果》和《侏罗纪公园》。」

「是吗?我倒没有听过。」

「早阵子宇无过的确把我吓了一跳。这几天,他好象什么事都没有了,他说是灵感枯竭,所以给了自己很大压力,他想出去走一走。」

「这是好事,否则他可能是本港开埠以来第一个因为写科幻小说而发疯的人。」

「可是,他说要自己一个人去。」

「一个人?要去多久?」

「他说想去多久就多久。」

「他想跟你分手吗?」

徐玉无助地望着我,一滴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他没有说分手,他说他想尝试过另一种生活,他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了。也许我妨碍他创作吧,作家是不是不能有太稳定的感情生活?」

我不懂得回答这个问题,我以为作家和其他人都没有分别,任何人都在稳定和不稳定的感情关系中徘徊,时而得到平衡,时而失去平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宇无过和徐玉的感情正在改变。这个男人开始想摆脱这段感情,想寻求出路。结果只有两个:他终于发现徐玉是他最爱的女人或他终于决定和徐玉分手。

徐玉打开皮包拿出纸巾抹眼泪,我看到她的皮包里放了很多现金。

「你为什么带那么多现钞出来?」

「我到银行提给宇无过的,给他去美国。」

「是你的积蓄?」

徐玉点头:「这里有数万元,是我全部的积蓄。」

「他这个人太任性了,拿你的钱自己去旅行。」我说。

「他不是去旅行,他去散心。周蕊,宇无过向来都是个任性的人,你没有跟他一起生活,你不知道罢了。他常常是自己喜欢怎样就怎样,不会理会别人的感受,我做他的女人,要常常跟在他后面,替他收拾残局。譬如报馆打电话来追稿,他从来不肯接电话,都是我去跟人家说话的。他骂了人,是我去跟人家道歉的。他不肯起床去上班,是我打电话去替他请病假的。我知道他不喜欢应酬,我到现在还不敢要他去见我的家人。」

我摇头苦笑。

「你笑什么?」徐玉问我。

「我跟宇无过原来很相似,我是最任性的一个,向来是森替我收拾残局。看来我很幸福。」

「我没有觉得自己不幸啊!我喜欢照顾宇无过,觉得他需要我这一点很重要。」

我跟徐玉不同,不习惯照顾别人,我喜欢被照顾,觉得被照顾这一点对我很重要。

「宇无过什么时候走?」

「要看看什么时候订到机票,很快了。」

「那你怎么办?」

「他答应会打电话给我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东西,是我以前不会想的。爱一个人,应该给他空间,对不对?」

「你聪明了很多。」我赞叹。

如果有一种女人,要靠恋爱和失恋来成长,徐玉便是这种女人。

两个星期之后,宇无过带着徐玉给他的钱去寻找自由和空间。徐玉在送机时强忍着眼泪,宇无过却象浪子那样轻快地离开。我还是认为被人照顾比照顾别人幸福得多。有一个人永远为你收拾残局,又何妨任性?

半年一次的减价从这一天开始,内衣店来了很多平时不会来光顾的人,这些人通常舍不得买昂贵的内衣,但又仰慕名牌,所以往往在七折或半价时才出现。

黄昏时,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进来挑选内衣,她的样子很面熟,我好象是认识她的。这一天忙得头昏脑胀,一下子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女人的身材并不丰满,我看她顶多只能穿三十二A,她在店内徘徊了很久,我忍不住问她:

「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忙吗?」

「是不是有一种神奇胸围?」她问我。

「啊,是的。」我早猜到她想要一些特别效果的胸围,所以要待店里的人不太多时才鼓起勇气开口。

「神奇胸围有三种,你要哪一种?」我问她。

「有哪几种?」

「有劲托的、中度的和轻托的。」

「劲托。」她毫不犹豫地说。

「劲托这一款很畅销呢,能够将胸部托高两寸。」

「这样会不会好象欺骗别人?」她有点犹豫。

「欺骗别人?怎能说是欺骗别人呢?其实就和化妆差不多,只是美化而已。化了妆也不用告诉别人,对不对?」

她对我的解释很满意,说:「那让我试试看。」

「你要什么尺码?」

「三十二A.」她轻声说,脸上带着自卑。

三十二A的女人在试身室内逗留了超过二十分钟。

「小姐,需不需要帮忙?」我问她。

「会不会太夸张?」她让我进试身室。

她的左胸上有五颗小痣,排列得象一个逗号。我不会忘记这个逗号。

「你是不是游颍?」我问她。

「你是周蕊?」

全凭一个逗号。

「你真是游颍?我认得你这个逗号。」我指着游颍胸前那个由五颗小痣排成的逗号。

「太好了!我刚才就觉得跟你很亲切,好象很久以前见过你。」游颍拉着我的手,高兴得团团转。

我和游颍可说是婴儿期已经认识,她比我早出生三个月。我们是邻居,又在同一间小学就读,天天一起走路上学。

我和她常常一起洗澡,所以我认得她胸前的逗号,游颍则说象一只耳朵。我宁愿相信是逗号,有一只耳朵在胸前,实在太奇怪了。游颍从前是很胖的,我以为她长大了会变成一头河马,没想到她现在这么瘦,所以我差点就认不出她了。

「你清减了很多。」我跟游颍说。

「我十岁以前是很胖的,但发育时不肯吃东西,所以就弄成这副身材。」

「我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你为什么会突然搬走的?」

我记得那时游颍读小学五年级,他们一家人突然在一夜之间搬走,游颍甚至退了学,此后我们便失去联络。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搬走。当时我是很失落的,一个小孩子,突然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使我有童年阴影,我很害怕身边的人会在一夜之间消失,不留一句说话,也不道别一声,便离我而去。

游颍坐下来说:「事情是这样的,我爸爸当时中了一张头奖马票。」

我吓了一跳:「头奖马票?」

「奖金有一百万,是十八年前的一百万元,可以买几十层楼。」游颍说。

「原来你们发了达!」

「我爸爸是一个怀疑心很大的人,他拿了奖金之后,很害怕亲戚朋友和邻居知道后会向他借钱或者打他主意,勒索他,绑架他的儿女等等。他越想越怕,便乘夜带着我们从香港搬到新界,替我们四兄妹转了学校。他自己还去改了一个新的名字。」

「那你岂不是变成了富家小姐?」

「后来的故事不是这样的——」游颍说。

「我爸拿着那一百万,只买了一层楼,那时有谁会想到楼价会升得这么厉害?他以前在制衣厂工作,一心想拥有自己的制衣厂。他在荃湾买了一间制衣厂,自己做制衣生意。头几年的确赚到钱,后来,他看错了时机,以为弹性衣料会流行,买了一批橡筋。」游颍说。

「橡筋?」我奇怪。

游颍用手比划着:「是很粗很大条的橡筋,一捆一捆的,每捆象一匹布那样大,掺进布料里,就变成弹性衣料。他以为一定会凭那批橡筋发达,到时候还可以炒卖橡筋,于是把厂房押给银行,统统拿去买橡筋。」

「结果呢?」

「结果弹性衣料没有流行起来,厂房卖了给人,橡筋搬回家里,我们整间屋都是橡筋。睡的地方、吃的地方、洗手间、厨房,都是橡筋。」

「你爸爸就是这样破了产?」

「不。那时我们还有一层楼。爸爸深心不忿,把屋押了,又再搞起制衣厂,结果连唯一一层楼都没有了。我们从荃湾山顶搬到荃湾山脚。我爸的马票梦只发了十年。」

「你爸真是生不逢时,那批橡筋,他买早了十几年,现在才流行弹性衣料呢!」我说。

「我也时常这样取笑他。我一直都想到旧屋找你,但,走的时候那么突然,回去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我说。

「是啊!一重逢就让你知道我的三围尺码了。」

「你一定有男朋友啦!」

游颍惆怅地说:「这一刻还是有的,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分开。」

「为什么这样说?」我问游颍。

「任何一段恋情,只要日子久了,就会变得平淡。」游颍无奈地说。

在内衣店里跟她谈这个问题好象不太适合,我提议一起吃晚饭。

「好啊!反正他今天晚上不会陪我。」游颍说。

我和游颍在中环云咸街吃印度菜。

游颍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相片给我看,是她和她男朋友的亲密合照。

「他叫常大海。」游颍甜蜜地说。

「长得很好看啊!一表人才。」我说。那个男人的确长得眉清目秀。

「我们一起七年了,他是当律师的。」

「你们怎样认识的?」

「我们在同一间律师楼工作。我是大老板的秘书。」

「你叫游颍,他叫大海,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我笑说。

「我们当年也是因为这个微妙的巧合而走在一起的。」

「我也认识一个跟我同月同日生的男人,但我们不是恋人。」我说。

「所谓巧合只是在初期能够使两个人的关系进展得快一点而已。」游颍说。

「你们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有第三者?」

「我可以肯定他没有第二个女人,我也没有。」

「那是什么原因?」

「我的胸部太小了——」游颍说。

「你的胸部其实不算小,在中国女人来说,也很合符标准,我见过比你小的。」我安慰游颍。

她仍然愁眉不展说:「你就比我大。」

我看看自己的胸部,尴尬地说:「我也不是很好。大小不是问题,有些女人的胸部很大,却是下垂的。有些女人的胸部不算大,但**的形状很美。」

「老实说,我很自卑。大海说过我的胸部太小。」

「他这样说?」

「他不是恶意批评,只是偶然提及过,而且不止一次。」

「但你们一起已经七年了,他不会今天才认识你的身体吧?」

「当然不是。我们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我问过他介不介意,他说他不喜欢大胸脯的女人。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喜欢大胸脯的。」

「男人年纪大了,望女人的视线便会向下移,由脸孔下移到胸部。」我笑说。这是森告诉我的。

「周蕊,原来真的有所谓七年之痒的。」游颍认真地跟我说,「我以前也不相信。我和大海七年了,他近来经常在**中途睡着,他从前没有试过这样。我发现他看《花花公子》,你知道,这本杂志里面登的照片,全是大胸脯女人。律师楼最近来了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律师,那个女人的胸部很大,坐下来吃饭时,一**房可以搁在台上。」游颍企图示范给我看,可惜她搁不上台。

「是不是这样?」我示范给她看。

「对,就是这样,可以抹台。她跟大海实习。」

我明白游颍为什么要买神奇胸围了。

我不是性学专家,我不能替游颍解决她和常大海之间的性问题。我想,七年来跟同一个人发生关系,也许真的会闷吧,尤其是男人。

「这个真的有用吗?」游颍指指刚刚买的胸围跟我说。

「你今天晚上试试吧!」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买过这么贵的胸围。」

「过了减价这段日子,我可以用员工价替你买。」

「谢谢你。」

「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和游颍交换了联络电话,没想到我们十八年没有见面,一见面便大谈性问题,儿时相识果然是特别亲切的。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游颍的电话。

「真的很有用!」她说得春心荡漾。

「他大赞我性感,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用这个形容词形容我。他昨天晚上没有中途睡着呢!」

「那不是很好吗?看来你要大量入货!」

我没想到女性的内衣竟然和性学专家有相同的功用。一个为性而憔悴的女人好象重获新生。

这天晚上,在床上,我问森:「你会不会生厌?」

「对什么生厌?」

「对我的身体。」我坐在他身上说。

森失笑:「为什么这样说?」

「天天对着同一个女人的身体,总有一天会生厌的。」

「谁说的?」

「我问你会不会?」

「我可以跟你一起,什么也不做的。」他抱着我。

「你以前也抱过另一个女人,你和她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协议?你答应了她在某天之后不再跟我见面。」

「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他摇头苦笑。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

「这层楼如果要买的话是什么价钱?」他问我。

「至少也要二百多万。」

「我买下来给你。」他认真地跟我说。

「不要。」我说。

「为什么不要?你不喜欢这层楼?」

我摇头:「你为什么要买下来给我?」

「你是我最喜欢的女人。」他吻我。

「我又不是你太太,你买给她吧。」我跟他赌气。

「是我欠你的。」

「你没有欠我,即使你欠我,也不是金钱可以补偿的。」

「我知道。我想给你一点安全感,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不在这个世界上,我希望你能够生活得好一点。」

我伏在森的身上,泣不成声。如果我有一层楼,却失去他,那层楼又有什么用呢?

「别哭!」他替我抹眼泪,「你明天去问问业主,要多少钱才肯卖。」

「你是不是想把这层楼当做分手的礼物?」我问他。

森莞尔:「世上哪有这么阔绰的男人,分手还送一层楼?你真是不了解男人。」

「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便会收回这一层楼。对不对?」

「我不会不爱你,也不会收回这层楼。你为什么要怀疑我?连你都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我抱着森。他大概不明白,他突然送一份厚礼给我,是会令我胡思乱想的。

徐玉的想法刚刚跟我相反,她说:「他肯买一层楼给你,就是打算跟你天长地久。」

我向业主打听,他开价二百六十万。因为是旧楼的缘故,银行只肯做六成按揭。

「不用做按揭,一次过付款好了。」森说。

「你不怕我得到这层楼之后不要你吗?」我没想到他那样信任我。

「我从来没有怀疑你。」

「屋契用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登记好吗?」

「不要,不要用我的名字。」

「为什么?」我问他。

「用你一个人的名字登记就好了。如果加入我的名字,将来我有什么事,你便会失去一半业权。」

「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要这层楼也没有用。」

「不要这样傻,你应该保障自己。万一我跟她离婚或我有什么不测,我的东西她都可以拿走一半或全部。」

这是森第一次提到离婚。

「你会离婚吗?」

「离婚我便一无所有。」他苦笑。

「如果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不用钱?」

「这个世界,除了钱,还有道义,她还能找到什么男人?」

男人总是自以为是,他们不肯离婚还以为自己很高尚,他们以为那个女人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却不明白,男人不爱一个女人,却迟迟不肯放手,只是在剥夺她找到一个更爱她的男人的机会。

「你以为我可以找到好男人吗?」我问他。

「你可以的,你长得这么漂亮,很多男人都想追求你。」他抱着我的脸说。

我常常以为缺乏安全感的是我,原来森比我缺乏安全感,他在工作上运筹帷幄,信心十足,却害怕一个女人会离他而去。我看着森远去的背影,一个拥有这么坚强的背影的男人,竟然害怕失去我。

「森!」

他回头问我:「什么事?」

我强忍着泪水说:「我不会走的。」

「到三十岁也不会走?」他笑着问我。

我摇头。

徐玉来内衣店,送了一套床单和枕袋给我做入伙礼物。

「宇无过有没有打电话回来给你?」

「有啊!还写了一封信给我。」她兴奋地说。

「那不是很好吗?」

「他说他很挂念我。」徐玉从皮包里拿出一封由美国寄来的信。

「随身带备呢!一定是一封很感人的信。可以给我看看吗?」

「你要看?」徐玉愕然。

「我没有看过情信嘛!何况是一位作家的情信!一定是感人肺腑、扣人心弦的吧?」

「好吧,见你这么可怜,就让你看看。」

信是这样写的:

「玉:

在这里我看到很多飞鸟和白鸽,它们都是向前飞的,我在想,鸟能不能倒退飞呢?结果我在书上发现有一种很小的鸟,叫做蜂鸟,象蜜蜂一样吸食蜂蜜维生。当它在花的上方悬停,象直升机一样停在一个定飞点时,就可以倒退飞,不过也只能倒着飞一点点……离开了你,独个儿在外面的这段日子,我时常怀念我们最初认识时的情景,如果人也能象蜂鸟一样倒飞,回到过去,那该是多么美好。时日久了,一切都会变得复杂,我差点忘了我们之间许多美丽的情话,你不在我身边,我又想起来了,真希望可以快点见到你!

宇无过」

我真是妒忌徐玉,她竟然收到一封这么动人的情信。

「怎么样?」徐玉问我。

「不愧是作家,好感人啊!」

「我也是!我看了很多遍,每一次看都忍不住流泪。」

「他很爱你呢!」

「我很挂念他。」

「为什么不去见他?」

「我哪里还有钱买飞机票!」

「你是不是要钱用?」

「不用了!宇无过说他想一个人静静的过,我不想打扰他。我不在他身边,他会越来越挂念我。我希望看到他自己回来。」

「是的,得不到的东西才叫人魂牵梦萦。」

「所以我开始明白你和唐文森何以这么要好。」

「森可写不出这么感人肺腑的信呢!」

「可是他送你一层楼!」徐玉笑说。

如果森也是一只蜂鸟,能倒退着飞,飞到没有结婚之前,那该有多好!时日久了,一切都会变得复杂,我跟他一起的时间越久,他跟那个女人一起的岁月也越长,情义越深,越不会离婚。

「你没事吧?」徐玉问我。

「我在想那蜂鸟为什么可以倒退飞。」

「蜂鸟为什么可以倒退飞?让我写信问问宇无过。」徐玉说。

「蜂鸟可能疯了,所以倒退飞,鸟都是向前飞的呀!」我笑说。

「是谁疯了?」游颍走进来说。

用了神奇胸围之后的游颍果然是脱胎换骨了,态度也比较**。

「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徐玉,是我的好朋友;这是游颍,我们青梅竹马,最近重逢。」

「我见过你!」游颍跟徐玉说,「我在一个胸围广告里见过你!」

「她是模特儿。」我说。

「你的身材很好啊!」游颍赞叹。

徐玉笑得合不拢嘴:「不是很好,我只有三十六A.」

「你看来有三十六C.」游颍说。

「没有那么厉害。」

「三十六C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啦?」游颍一脸好奇。

「大概和一个三岁小孩子的头差不多大吧!」我说。

「我的身材不够周蕊好看啊!她全身都很平均,她是三十四A呢!」

「我小时候看不出来呢!」游颍说,「真是羡慕你们,我只有三十二A.」

「那我们岂不是三个Acup的女人?」徐玉说。

「不是三个落club的女人就行了!」我说。

「今天为什么这么空闲?」我问游颍。

「大海今天晚上有工作要做,我来找你吃饭,你有空吗?」

「三个人一起吃好不好?」

「好呀。」徐玉说。

「我等一会告诉你们一个三十六C的故事。」游颍说。

我和游颍、徐玉在一间上海馆子吃饭。

「快告诉我三十六C的故事,到底是谁?」我问游颍。

「不就是在律师楼实习的那个女律师罗,她叫奥莉花胡。自从她来了之后,律师楼的男人都眼福不浅。」

「她时常穿低胸衫吗?」徐玉问。

「她还可以用**来抹台呢!」游颍冷笑。

「你这么恨她,她一定是常向常大海抛媚眼吧?」我取笑游颍。

「她最近搞出一个笑话。」游颍说,「她穿了一条松身的吊带裙回来,那个没有肩带的胸围掉了出来,她及时用手接住,笑得我们!」游颍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可能用了一些廉价的胸围。」我说。

整个晚上,游颍不停地在说那个奥莉花胡的是非,我觉得她对那个奥莉花的憎恨有点不寻常,她不断取笑奥莉花的骄人身材,几乎笑到眼泪都掉出来,反而象是妒忌多于憎恨。

徐玉去了洗手间,游颍跟我说:「我想隆胸。」

「隆胸?」我吓了一跳。

「你有没有相熟的整容医生?」游颍问我。

「我还没有整过容。」我尴尬地说。

「我知道大海是喜欢大胸的。」游颍沮丧地说。

「你不是说你们现在的关系很亲密的吗?况且你现在也用了神奇胸围。」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想隆胸,以后便不需要用神奇胸围了,我想满足他。」

「身材是你自己的,隆胸有很多后遗症。从前的人以为矽很安全,现在不也证实了有问题吗?」我努力说服游颍放弃隆胸念头。

「现在医学昌明。」

「我刚刚看过一则新闻,一名土耳其女星的胸突然爆开,整个塌下来。」

游颍吓了一跳:「真的吗?」

「况且,即使你隆了胸,也瞒不过大海,如果他爱你,不会想你去冒这个险。你的身材其实很平均,胸小一点有什么问题?正所谓室雅何须大,隆胸也不一定漂亮的,我见过几个隆了胸的客人,我的手不小心碰到她们的**,很硬啊,完全不真实。」

游颍似乎被我吓倒了,笑着说:「其实我也不过想想罢了,我还没有勇气。」

这时候,徐玉从洗手间回来了。

「你猜我碰到谁?」

「谁?」我问她。

「王思思,以前做模特儿的,你也见过。」

我想起来了,王思思是时装模特儿,颇有点名气,以平胸著名,她虽然平胸,却很有性格。

「原来她嫁人了。」徐玉说。

「嫁得好吗?」我问徐玉。

「她丈夫是著名的整容医生,很多明星也找他整容的,她还给了我一张名片。」

游颍精神一振,这次徐玉闯祸了。

「整容医生?是很著名的吗?」游颍拿徐玉手上的名片来看。

「王思思就好象隆过胸,她的胸以前很平的,刚才我见她,好象丰满了很多。」徐玉说。

「这个给我可以吗?」游颍问徐玉。

「你想整容吗?」徐玉好奇。

「你不是来真的吧?」我问游颍。

翌日,我还是放心不下,再打电话给游颍。

「你不要随便去整容。」我提醒她。

「我想了一整晚,还是提不起勇气,你真是幸福,不需要经历这种思想挣扎。」游颍说。

「我有其他的思想挣扎。」我笑说。

「你想见见常大海吗?」游颍问我。

「我可以见他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跟他提过你呢!」

游颍约了我在中环吃午饭。这是我第一次跟常大海见面,他完全不象一个喜欢大胸的男人。

常大海大概有五尺十寸高,眉清目秀,游颍说他喜欢大胸的女人,我不期然会幻想他色迷迷的样子,但这个样子与他并不配合。

常大海是负责刑事诉讼的律师。

「去年那宗太太肢解丈夫的案件,他是辨方律师。」游颍说。

「我只是在初期担任她的辩护律师而已,最后还得由大律师出马。」常大海更正。

「她肢解了自己的丈夫,还把他的肉煮来吃,只是囚禁六年,是不是判得太轻?」我问常大海。

「法律不是要判决某人有没有做过某件事,而是他有没有合理的理由解释他所做的事。这个女人精神有问题。」常大海说。

「她丈夫整整二十年没有跟她行房。」游颍说。

「明知一个人有罪,还要替他否认和辩护,会不会很痛苦?」我问常大海。

「法律本来就是一场很痛苦的角力。」常大海说。

「我也听过类似的说话,那句话是:离婚是一场很痛苦的角力。」我说。

「结不结婚也是一场很痛苦的角力。」游颍突然有感而发,幽怨地望着常大海。

常大海好象充耳不闻。

「做人也是一场很痛苦的角力。」我打趣说。

「噢,是的,是的。」游颍频频点头。

游颍笑的时候,口里的柠檬水不慎掉到衣服上,常大海拿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抹去身上的水渍。大海对她还是很细心的,只是,大部分男人都不想结婚。

「你太太会不会趁你熟睡时将你剁成肉酱,然后煮来吃?」回到内衣店后,我在电话里问森。

「这件事早晚会发生。」森说。

「她一定是爱得你很要紧,才想吃你的肉。」

「恨之入骨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没有爱,又怎么有恨呢?」我苦涩地说。

「那你是不是也会把我剁成肉酱?」

「我不喜欢吃肉酱。」我说。

「万一我不幸变成肉酱,你还会认得那团肉酱是我吗?」森笑着问我。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我真怕他会被那个女人剁成肉酱。

「不要再说了!」

「这个也许是任何一个男人变心的下场,不是那话儿被剁成肉酱,便是整个人被剁成肉酱。」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我哀求他。

「如果你发现我变成一团肉酱,不要害怕,那是爱你的代价。」

我忍不住流泪,如果要他为我变成肉酱,我宁愿把他还给那个女人。

晚上上时装设计课时,我想着一团肉酱,什么胃口也没有。

「一起吃饭好吗?」下课后,陈定粱问我。

我见反正一个人,答应跟他吃饭,陈定粱选择了附近一间意大利餐厅。

「我要肉酱意粉。」他跟侍应说。

我差点反胃。

陈定粱吃肉酱意粉吃得津津有味。

「我昨天晚上碰到我前妻。」陈定粱说。

「你们真是有缘。」我说。

「她怀孕了,肚子隆起。」陈定粱用手比划着。

「你是高兴还是失意?」我从他脸上看不出来。

「当然是高兴,不过也很失意。她跟我一起五年,连蛋也不曾下过一只,跟现在的丈夫结婚不久,便怀孕了。」他苦笑。

「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不喜欢,而且还很害怕。」

「那你有什么好妒忌的!」

「她跟别人生孩子嘛!」

「你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对不对?」我讽刺他。

「你不是这样的吗?」他反过来问我。

「我没有这种经验。」我说。

「你是卖内衣的吗?」他问我。

「你想买来送给人?」

「有没有特别为孕妇设计的内衣?」

「有特别为孕妇而制造的内裤,因为她们的肚子大,穿不下一般内裤。一般怀孕妇女也要换过一些尺码较大的胸围,因为她们的**会膨胀,旧的不合穿,到生了孩子之后,胸部可能会松弛,便要用质料比较硬的胸围,生产完之后肚皮松弛,也要穿上特别的腰封收肚。所以一位顾客一旦怀孕,我们便有生意可做了。」我说。

「原来是这样,做女人真辛苦。」

「你为什么对孕妇那么有兴趣?你对前妻仍然念念不忘,对吗?」

「不是,只是我看到她怀孕,感觉很奇怪,我们曾经睡在一起,我熟悉她的**,自然对于她的身体的变化很好奇,也很关心。」

「男人都是这样的吗?分手了,仍然想念她的身体?」

「不是每一个女人的身体他都会想念的。」陈定粱说。

「不是对她念念不忘,却又想念她的身体,这个我不明白。」

「男人可能没有爱过一个女人,却仍然会回忆她的身体,只要她的身体曾经令他快乐。」

「如果象你所说的,男人的回忆可以只有性,没有爱。」我说。

「难道女人不是这样?」他反问我。

「女人的回忆必须有爱。」我说。

「说谎!」他冷笑。

「你凭什么说我说谎?」我不满。

「女人难道不会回忆和男人的某一场*****?」

「那是因为她爱那个男人。」我强调。

「回忆一场*****就是一场*****,不应该有其他因素。」

陈定粱这个人真可怕,他很自信,也很相信自己对女人的了解能力。女人当然会单单回忆某一场*****,但要女人亲自承认这一点,是太难了。

「是一个女人告诉我的。」陈定粱说。

「她说她回忆你和她的一场*****,却不爱你吗?」我挖苦他。

「你很爱嘲弄人。」陈定粱没奈我何。

「这是我的特长。」我得意地说。

陈定粱驾着他的吉甫车送我回家。

「宇无过第二本书什么时候出版?我答应过替他设计封面的。」陈定粱跟我说。

「他去了美国修读一个短期课程,她和徐玉有一点问题,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

「是什么问题?」他问我。

「每一对男女都有问题的啦!」

「说的也是。」他笑笑说。

「开吉甫车好玩吗?」我看到他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你有没有驾驶执照?」他问我。

「有,是五年前考到的,已经续了一次牌,但从来没有开过车。」

「你要不要试试开这辆车?」他问我。

「不,我不行的,我已经忘了怎样开车。」

「你有驾驶执照就不用怕!」陈定粱把车停在路边。

「来,由你来开车。」

「不!不!不!」我连忙拒绝。

「来!来!来!不用怕,我坐在你旁边。」陈定粱打开车门不断游说我下车。

我大着胆子坐在司机位上。

「你记得怎样开车吗?」陈定粱问我。

我点头。

「好!开始!」

我入波、踏油门绝尘而去,一路顺风。

「不错啊!」他称赞我,「可以开快点。」

我踏尽油门,在公路上飞驰,不知怎的,整架车翻转了。

我和陈定粱倒悬在车厢里。

「怎么办?」我问他。

「当然是爬出去,你行吗?」他问我。

我点头,开门爬出去,我小时候常常做倒立,所以倒挂着出去也不觉得困难。最尴尬的反而是我穿了一条裙子,倒悬的时候,裙子翻起来,露出整条腿,让陈定粱看到了,他也许还看到了我的内裤。

陈定粱爬了出车,再协助我爬出车。

「我们竟然没有受伤,真是奇迹。」陈定粱说。

我和陈定粱合力把吉甫车翻转。

「这回由我开车好了。」陈定粱说。

「真是奇怪,我们在同一天翻车。」我说。

「有什么奇怪?我们坐在同一辆车上。」

「我意思是说,我们同月同日生。」

「你跟我同月同日生?」他惊讶。

「是啊!十一月三日,同月同日。」

「竟然这么巧合。」他一边开车一边说。

车子到了我的家。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修车的费用,由我来负担好了。」我说。

「如果还能开的话,我不会拿去修理,这辆车本来就满身伤痕,象我。」他苦笑。

「再见。」我说。

「再见,真不想这么快跟你分手。」陈定粱说了这句话,便开车离去。

我没机会看到他的表情,但他大概更不想看到我的表情,我很惊愕,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回到家里,我在镜中看看自己,今夜的我竟然神采飞扬,原来女人是需要被仰慕的。咦,我的项链呢?森送给我的项链我明明挂在脖子上的,一定是翻车的时候掉了。

我连忙走到楼下,陈定粱的车已经去得无影无踪了,那条项链到底掉在车厢里,还是掉在翻车的地方呢?我发现我原来没有陈定粱的传呼机号码。在街上茫然若失,正想回去的时候,陈定粱竟然开车回来。

「是不是想找这个?」他调低车窗,伸手出来,手上拿着我的蝎子项链。

「噢!谢谢你。」我欢天喜地接过项链。

「我在车厢里发现的。」他说。

「我还以为掉在翻车的地方。」我把项链挂在脖子上。

「谢谢你,再见。」我跟他说。

「再见。」他说。

我走进大厦里,他还没有开车。

「你还不开车?」我问他。

他这时才猛然醒觉似的跟我挥手道别。

我心里出现的第一个问题是:「怎么办?」

我没有打算接受陈定粱,但仍然不知道怎么办,原来拒绝一个人也是很困难的。也许他并不是爱上我,只是今夜太寂寞,很想有一个女人和他温存,而碰巧我是一个卖内衣的女人,他又错误地以为卖内衣的女人很开放,于是想试一下我会不会跟他上床。

我打电话给徐玉,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她却抢着说:「宇无过回来了。」

「宇无过就在身边,我让他跟你说。」徐玉把电话筒交给宇无过。

「周蕊,你好吗?」宇无过的声音很愉快。

「很好,你呢?你刚刚回来的吗?」我问他。

「我惦念着徐玉。」他坦率地说。

徐玉抢过电话跟我说:「他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吓了我一跳。我们去吃宵夜,你来不来?」

「不来了,不便妨碍你们久别重逢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徐玉问我。

「不要紧的。明天再跟你说。」

我挂了线,悲从中来,为什么徐玉和宇无过可以那样自由地在一起,而我和森却不可以?我只好相信,我和森的爱情比起宇无过和徐玉那一段,甚至比起尘世里任何一段爱情都要深刻和难得,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忍受无法和他结合的痛苦。

我把蝎子项链放在温水里洗涤,如果我是蝎子就好了,只要够狠够毒,我会想出许多方法从那个女人手上把森抢过来,可是,我办不到,有良心的女人,其实都不该做第三者。

第二天晚上,徐玉找我吃饭,她说宇无过要谢谢我替他照顾她。我们在一间韩国餐厅吃饭,宇无过比起去美国之前健康得多,就象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一样。他的打扮依然没有多大进步,仍然穿着一双运动鞋,只是换了一个背囊。他没有神经病,也算幸运。

「周蕊想知道蜂鸟为什么可以倒退飞?」徐玉跟宇无过说。那是宇无过写给徐玉的信上提及过的。

「因为蜂鸟的翅膀比较独特。」宇无过说。

「怎样独特?」我问他。

宇无过说:「蜂鸟的翅膀平均每秒搏动五十次以上,因为速度如此快,所以可以在空中戛然停止,前进或后退。即使在平时的直线飞行,蜂鸟的翅膀也可以每秒搏动三十次,时速约五十至六十五公里,麻雀的时速只得二十至三十公里。」

「原来如此。」我说。

「其实倒退飞并没有什么用处。」宇无过说。

「为什么?」徐玉问宇无过。

「人也用不着倒退走,若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只要转身向前走就行了。」宇无过说。

「可是,人是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的,思想可以倒退飞,身体却不可以。」我说。

「我宁愿不要倒退。」徐玉把手放在宇无过的大腿上说,「如果宇无过象去美国之前那样,不是很可怕吗?」

「那段日子的你真的很吓人。」我跟宇无过说。

他吃吃地笑。

「香港好象没有蜂鸟。」我说。

「蜂鸟多数分布在南北美洲一带,总数约有三百多种。」宇无过告诉我。

「能找到蜂鸟的标本吗?」我问他。

「你想要?」他问我。

「你为什么对蜂鸟那么有兴趣?」徐玉不解地望着我。

「因为那是尘世里唯一的。」我说。

「我在美国认识一位朋友,他对鸟类很有研究的,我试试问问他。」宇无过说。

「谢谢你。你有想过写一个蜂鸟的故事吗?」我跟宇无过说。

「科幻故事?」

「一个男人,化成蜂鸟,一直倒退飞,飞到从前,跟一个本来不可以结合的女人结合……」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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