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斯内尔的最终结局，居然是这样的。”

被极恶暗算、进而被黑火包裹、再无情灼烧的时候，斯内尔一边因为极度痛苦而翻滚嚎叫着，一边在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再往后，完整的意识就基本不复存在了。

他隐隐感到痛苦达到了极致，反而在某一刻之后，消退了许多。

就像是做了一个极度可怕的噩梦。

梦境先是被地狱般的火焰所充塞。

后来，斯内尔记得自己好像梦到了大海，而且是那种像是初生的、颇为狂暴的、却又在狂暴中透出勃然生机的大海。

海面上，有一道乳白色的天光，远看轮廓像是个姑娘。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做错了吧。”斯内尔心里想着。

心魔消除，并被杜兰德抓住之后，他其实心里已经明白自己错了。

只是不愿意承认。毕竟一旦认错，那过去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就全被否认，都没意义了啊。

但现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斯内尔再偏执也不得不承认的是：他选择了一条错得不能再错的道路，这才最终得到这么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结局。

回过头去看的话，简直……就像个笑话一样。

“有机会重来一遍？让我再选择一次么？”斯内尔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但他很理性，很快明白这是概率极低、近乎为零的事件。

求生的意志于是尽数褪去。

斯内尔后悔了，也放弃了。

在不再那么痛苦的梦境之中，他浑浑噩噩，等待意识完全归于虚无的那一刻。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梦中的海洋不见了。

连带着海面上那一缕让斯内尔不由自主联想到米洛的光芒也悄然消失。

奇怪的是……

怎么还没死？

斯内尔都有点不耐烦了！

直到一个飘飘乎乎的声音，传进他的梦里：“喂……醒醒……”

谁？

谁在叫我？

“醒醒啊，森德洛还需要你。”

烦不烦啊！

让我去死啊！

“醒醒！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的话，起来做点什么，再特么去死啊——你这白痴！！”

白、白痴？

这是曾经作为森德洛的最重要的智囊之一的斯内尔，第一次收到的评价。

他愣了愣，然后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出离地愤怒了！

忍不了，这是真的忍不了！

“谁啊！谁特么拉着我不让我死？你什么智商，敢骂我是白痴？！你知道我是谁么？杜兰德打不过那些矮人的时候，都要来问我意见的！我不适合修行战斗的体质，硬是靠脑子修炼到了仅次于极恶的实力！”

斯内尔豁然坐起，破口大骂。

骂声戛然而止。

只见眼前一片雾蒙蒙的，到处都是青色的云雾，充满生机的同时，又给人一种让人安心的宁静之感。

“醒了？”刀魂咧嘴一笑，指着目瞪口呆的斯内尔，转头对杜兰德说，“我就说嘛，这种贱人，骂他两句才能叫得醒！跟这种人好好说话是行不通的。看什么看，骂你白痴的就是本大爷，你有意见？”

斯内尔瞪眼看着刀魂，良久，似乎终于认出了对方：“你……你是……杜兰德的刀仆？”

“刀……‘仆’？”刀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片刻后他也失态了，“‘仆’你MlGb啊你这个扑街！！杜兰德你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剁了这扑街四眼仔！！”

“好了好了，你消停一会儿，让我和他单独聊聊。”杜兰德半推半拽，把即将暴走的刀魂和斯内尔隔开。

然后暂时在体内天敌中隔出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杜兰德和斯内尔。

“抱歉。”杜兰德在斯内尔身旁坐下来，“用灵魂术士的手段，对你进行审问，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望你理解。现在好了，终究还是我亲自来问你，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

斯内尔深深吸了口气，问道：“这是哪儿？极恶那王八蛋呢？火胖子、米洛他们人呢？”

他提起极恶的时候，忍不住地咬牙切齿，显然对于被极恶在体内做下手脚暗算这件事极为愤怒。

提到火胖子和米洛的时候，却似是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丝担忧。

“火胖子和米洛都没事。”杜兰德微笑道，“极恶也被我们暂时击退了。”

击退极恶……斯内尔盯着杜兰德，眼神变得十分奇异。

他和极恶联手发动了魔种战争，这么多年来，和极恶越是接触，就越是能察觉到极恶的恐怖。

然而这样的极恶，居然都被杜兰德击退了么？！

正因为杜兰德率众击退了极恶，我才能重新醒过来？

“你别这么看我，能把你抢回来，起到最大作用的人，其实是安德鲁。”杜兰德道，“而且我们所有人拼了命，也只是暂时击退极恶罢了，甚至没能伤到他的真正本体。老实说他的强大真有点超出想象了。再和他对上的话，我也没有十足的信心。”

斯内尔嗯了一声，终于接受了自己没有被极恶杀死，反而被杜兰德一行人所救的事实，说道：“你希望我提供关于极恶的情报？”

杜兰德点头。

“好。”出乎杜兰德预料的是，斯内尔这次几乎没考虑就答应了，配合得简直不像是不久前那个他。

“你怎么……”杜兰德看着对方，欲言又止。

斯内尔却不多说废话，反而表现得异乎寻常得平静，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他也感觉到了，他其实已经从身体的最内部“死掉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若非确认自己真的就要死了，以斯内尔的骄傲偏执，还真未必会态度急转，变得如此配合！

当然更重要的是，斯内尔自己心里清楚：有些事情，有些话，现在不说，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啊。

只听杜兰德直言不讳道：“最多十分钟，你最多还剩下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么……”斯内尔脸上浮现出极为古怪的神情，似伤感，似仍有些不甘，但最后似乎都化作了无可奈何的释然，反而笑了起来，说，“十分钟虽然有点短，但足够了。”

“……谢谢。”

“谢什么？我只是答应提供关于极恶的情报，可没打算原谅你找灵魂术士对付我这件事！”斯内尔笑道，“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找灵魂术士来审我，更没想到米洛也会支持。唉，其实我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像我完全没察觉到极恶居然在我体内早早做了手脚。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呢？覆灭双天界的时候？还是更早？”

斯内尔的身子开始虚淡下去、摇晃起来。

他本人却像是陷入了回忆和沉思。

片刻后，他摇摇头，不再强求一些永远得不到的答案了。

“总之，杜兰德你要非常、非常、非常小心极恶。”

斯内尔再次看向杜兰德，脸色严肃起来，“不能把它视作上层宇宙的下属，它没那么简单。我以前就觉得它很深不可测了，这次被它暗算之后，我更确认了一点：极恶它，几乎和上层宇宙的那个女人一样危险！”

上层宇宙的那个女人……那个在撤离流放之地时遭遇过的女声的主人么。杜兰德心道。

嘴上则是轻声问：“你明知道危险，还和极恶合作？”

斯内尔苦笑：“有些事情，我也是刚刚被暗算了，才真正想通的。现在想来，极恶其实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我，并不打算长期和我合作的。在双天界覆灭之后，它其实就该动用他在我体内留下的手段，直接杀掉我的。最晚最晚，也该在我试图占据地球的时候，动手杀我。”

杜兰德：“怎么说？”

斯内尔解释道：“地球的位置很特别，一方面，它能从后方牵制住咏战连堡，让咏战连堡没办法专心对付远古之路中的极恶，永远都有后顾之忧；另一方面，地球理论上和上层宇宙，是相连的。如此战略重地，极恶它根本没理由让给我！”

世事有时候真的很神奇。

不久前，斯内尔和杜兰德之间还在死斗，被俘虏的斯内尔还在抗拒认错，宁愿忍受灵魂术士的审问也不愿主动吐露任何情报。

此时却和杜兰德之间平和无比地对谈、沟通情报、商议局势。

简直……就像是回到了矮人战争的时候，斯内尔还没背叛森德洛之前的样子！

“原来你很清楚地球的战略价值啊。连地球和上层宇宙相连这件事，你也这么了解？”杜兰德有些奇怪地看着斯内尔，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你会一直认为极恶把地球让给你是理所当然？”

斯内尔瞥了杜兰德一眼，淡淡道：“因为我聪明绝顶，而且英俊逼人。”

“？”

“好吧我承认，我之前是有点膨胀自大了。”斯内尔有些郁闷，还有恼火，有种聪明人察觉到自己犯蠢后的那种难以接受的感觉，“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对极恶、对上层宇宙的那个女人，很重要。我以为我很重要。现在看来，我之所以能多活这么多年，恐怕真不是因为我聪明帅气，而是要感谢‘罗德格特’那家伙。”

罗德格特？杜兰德呆了呆。

又是一个久违的名字。

杜兰德完全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忽然从斯内尔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心说这名字的主人，和斯内尔、和极恶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我要问的是关于极恶的情报啊，斯内尔你能不能别偏题？

却见斯内尔一点开玩笑或岔开话题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越发认真地看着杜兰德，问道：“魔龙罗德格特，别告诉我你忘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