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德看向妞妞。

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看哪个妞妞。

“别看了，两个都是我。”两个妞妞同时对杜兰德说，“我的力量等于翻倍了，但即便如此，也压不了这极恶太久。所以无论杜杜你想要做什么，都抓紧，趁现在吧！”

极恶的意志暂时被催眠瞳力困住。

魔种们的残魂终于完全地、稳定地浮现出来。

“杜兰德是打算趁此机会，击杀所有的魔种残魂，以此方式消灭魔种大军，进而削弱极恶的力量么？”在场不止一人脑海中闪过这样的猜想。

甚至不少恢复了清醒的魔种本人都是这么想的，且很快就做好了赴死、同时也是解脱的准备！

却见杜兰德深深吸了口气，屏息片刻，随后朝着魔种们的方向，吹出一口气。

这口气中，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杀气。

相反，这口气息，异常温柔，带着浓郁之极的生命味道。

其中没有丝毫战斗法师的战斗意味，只有妖精一族的生命与治愈之力。

残魂们愕然之间，已被这股气流包裹起来，然后送往一个方向。

正是合一之后的妖精灵树屋的方向。

更准确地说，是妖精灵树屋之中，那片“转生池”所在的方向。

杜兰德并不是要杀死那些残魂，而是要超度他们。

残魂们本就残缺，被困在魔种体内这么多年更是受尽折磨，这种情况下，没人能真正“治好”他们了。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式，就是利用“转生池”的力量，为他们争取到转世归来的机会。

那时候他们未必还保留着记忆，但一定会是“完整归来”的！

“……”两个妞妞左右压制住极恶，同时看着魔种残魂们被送离战场的这一幕。

她本以为杜兰德是要杀的，也支持杜兰德这么做。

因为对于残魂们而言，杀死他们反而是让他们解脱。

就像不久前安德丽亚对她的母亲莉威娜所做的那样。

妞妞完全没想到杜兰德会采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

也是在这一刻，妞妞终于发自内心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一世的杜兰德，和曾经的那个杜兰德相比，真的不同了。

曾经的杜兰德锋芒毕露，是世间最锋利的尖刀。

如今的杜兰德依旧锋利，甚至可以更加锋利。

但与此同时，如今的杜兰德更加温暖，且具备了更多带来温暖的能力。

只见杜兰德慢慢收回了原本按在极恶身上的双手，手掌在胸前合十，眼中的瞳力随之进一步转变。

这是梭罗本人都不曾掌握的瞳力变化：渡魂。

偌大的战场一时间安静无比。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残魂们被送往妖精灵树屋进入转生池的这一幕。

而所有被送去的残魂们，却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杜兰德。

比如那梭罗的十三亲卫中的老大，阿巴琪的残魂。

她的残魂盯着杜兰德，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呢，居然又活过来了？嗯，挺好的！回来了就好！”

杜兰德还以微笑：“大哥（阿巴琪虽然是女生但喜欢别人叫她大哥杜兰德记得这点）你也会回来的，我们到时候再见！”

阿巴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人已消失在妖精灵树屋散发出的梦幻迷人的光芒之中。

其他十三亲卫的成员也都恢复了清醒：“抱歉，添麻烦了。”

他们在魔种体内坚持了这么多年，从而屈服过，此时所说的，居然是抱歉。

为成为魔种而感到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你们都是真正的英雄。”杜兰德说。

这也是在场所有己方战士们的心声。

其他的魔种残魂们，则大多对杜兰德说了“谢谢”，随后便在现场寻找起来，看能不能在转生之前，和熟悉的亲友们告别。

有人找到了告别的对象，有人没找到。

还有的魔种残魂发现想要找的告别对象，原来也已成了魔种残魂！于是携起手来，一起前往转生池，并在进入池水之前，相约下辈子再见，再做父子、父女、母子、母女、兄弟、姐妹、朋友、恋人、夫妻。

一众残魂之中，有一道残魂的情绪格外复杂。

那是双天界的右雨。

她是双天界的神官，在矮人战争结束后一度臣服于森德洛，但其实一直在谋划着双天界的复辟，最终却都为极恶做了嫁衣。

“双天界……已经没有了啊……”右雨的残魂察觉到双天界已经不复存在了，默然片刻后，反倒笑了，似乎反而释然了。

她转而看向杜兰德，略显困惑：“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杜兰德：“又活了。”

右雨点点头，离开前留下一句：“谢谢你。还有就是，对不起。”

右雨之后，神官们的残魂也都被送走了。

所有的神官之后，则是最后一道魔种残魂。

那是皇后莉威娜的残魂。

不久前，莉威娜的灵魂分明已经被击碎了。

但现在，在某种奇特的力量之下，残魂粉碎后的碎片，居然慢慢重新凝聚起来，重聚成莉威娜的残魂。

和其他残魂比起来，莉威娜的残魂明显很是浑噩，她毕竟被击碎了一次，就算成功转生，大概率也不会保留任何记忆了。

但……

这就够了啊。

安德丽亚两眼通红地看着母亲的残魂被送走，心中满是感激，因为她终于明白杜兰德之前赶到战场、看到莉威娜的残魂被安德丽亚亲手击碎之后，所说的那句“我来处理”是什么意思了。

那原来是一个男人对他心爱女人的承诺。

那句“我来处理”实际上说的是：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的余生都背负着“亲手杀死自己母亲”的罪恶。

莉威娜的残魂终于得到了安息。

只听哗啦一声，留在战场上的魔种的躯体们，这一刻像是失去了支撑，忽然之间如垮塌的沙雕般，碎了一地。

战场一瞬间就清出了老大一片。

这一幕，让见惯了魔种大军的强大的己方众人，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困扰了下层宇宙这么多年的魔种大军，就这么没了？以这样的方式？

“……怎么会这样？”一片安静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嘶哑扭曲、饱含着难以置信的痛苦声音。

极恶再度恢复了清醒。

他的实力是真的没话说，杜兰德联手两个妞妞一起都无法催眠他太久。

极恶以最快的速度，再次摆脱催眠，恢复了自我意识。

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他似乎就感觉到了什么。

哆哆嗦嗦地回头看去，一时间只觉脑子猛地一黑：别说魔种大军了，就连一个魔种、甚至连一个魔种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回头望去，一眼便看到了远古之路的出入口，这中间再没有任何站在极恶这边的身影。

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极恶反复喃喃着，像个精神病患者。

他从来没有把麾下的魔种当人看待，然而忽然间发现所有的魔种都离自己而去，他又猛地感受到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像是心中多了个洞，怎么都无法再填上的那种。

魔种大军不复存在。

从魔种身上借力的极恶本人的力量，也随之肉眼可见地削弱了一截。

变弱了的极恶，反倒像是彻底疯狂的赌徒。

他回过头来，双臂猛力一震，便将左右的两个妞妞震得后退开去。

随后他看着杜兰德，只看着杜兰德，双眼之中满是血丝，一字一顿说道：“老子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

魔种大军虽然没有了，但极恶的背后还有上层宇宙！

此为其一。

更重要的是，极恶——这个习惯性遇困难而露怯懦的家伙，这个发下宏愿结果怂了的家伙，一个不久前还想着干一票大的然后退回远古之路沉睡的遇事总想着退路的家伙——这一次，终于不再想着后退了。

魔种的消失让他彻底破防了。

破防则让他上头了。

上头的他，现在只想杀掉眼前的杜兰德。

即便丧失掉重新退回远古之路沉睡的机会，也要杀死杜兰德！

“是么？那可太好了呢！”杜兰德疲惫地笑笑。

连续使用洞察瞳力、复制瞳力、催眠瞳力、渡魂瞳力，让杜兰德的双眼中的血丝比对面的极恶更多。

极恶的战枪仍嵌在杜兰德的肩膀之中。

伤口处的血液已经止不住了，顺着杜兰德的身体流淌下来，染红了他的衣裤、鞋子、还有脚下的地面。

无论怎么看，杜兰德此时的状态都谈不上好。

但他此刻眼中的专注和自信，却也最盛。

这是因为在超度了所有的魔种残魂之后，体内龙形所积蓄、并转化而出的审判刀气，终于足够。

“我动手了！”刀魂简单说了一句。

然后不等杜兰德回复，便已对着那道无形晶壁模样的瓶颈，斩出一道凝练之极的审判刀气！

原本薄薄一层却又坚不可摧的瓶颈，这次在刀魂蓄势已久的审判刀气面前，应声破碎。

这一刻，杜兰德猛地感觉到肩头一轻，似乎有什么一直压在肩膀上的担子，忽然被卸掉了。

近乎下意识地，杜兰德往前走了一步。

简简单单的一步迈出，再举目四顾，周遭一切如旧，除了和眼前的极恶相距更近了一步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差别和变化，然而实际上已是完全不同的天地——

至强者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