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里组这个名字,是因为在下的姓氏改的,在此之前叫做平冈组,再往前几十年似乎是叫片平组……但是真的要往前追溯的话,还是要从江户时代说起。
都说武士是江户时代的基石,但是哪怕地基打得再稳,也有动摇的时候。到了江户中期的时候,有相当多武士虽然名义上还领着公家的俸禄,但实际上已经连饭都吃不饱了。
都说武士就算饿肚子也要叼根牙签装样子,身为御家人,基本的体面还是要维持的。家用的钱必不可少,佩刀倒是可以换成木头的,不过最好用的省钱办法,还是租用“中间”。
本来中间就是在武家奉公的仆役,甚至还能携带肋差。家里要一直多养活几口人,花销当然大。所以穷武士们干脆就只在执行公务的时候租用中间,既有排场,又能省钱,到了后来,干脆就连决斗都让我们代劳了。
在某个时间,某位中间侥幸救了一位阴阳师,从他手中学到了【形代术】,他也靠这个法术将中间们团结到了一起,共同把大家租给武士,也能借用武士的名头维持街道秩序,也就成为了大里组的前身。
是的,虽然名字换来换去,但是我们组的核心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就是武士的跟班“中间”们。
对于武士,中间是不可或缺的;对于现代社会,我们极道也一样是不可或缺的必要之恶。
萨摩地处瀛洲边陲,外地甚至百济、三佛齐国的黑帮都会来这里,就需要我们去对抗;那些蠢人从不想着劳动,只想用钱生钱,我们也只是将他们手中的钱重新集中再分配;在前年涝灾的时候,政府的救援迟迟不到,更是我们组挺身而出协助救灾……
“对您来说,【紧那罗王棍】这样的修行法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却是千金难买的宝贝。只要我有了修行法,我、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的后代生生世世就都是修行者了!可以组建自己的家族,拥有稳定的家族事业。我们的家纹也是真正的家纹,不是极道那种被普通人看到会恐惧、被贵人们看到会发笑的家纹!
“我承认,我被狐狸迷了眼,看到高久屋说无论暗杀成不成都算数、而且可以先给修行法,一个冲动就没忍住。我也觉得我罪该万死……但是请看在对社会的必要上,至少放大里组一条生路,不要赶尽杀绝!”
场面一时陷入了寂静,直到安心院真仰天打了个哈欠:“讲的不错。
“你刚才说,你们的存在是必要之恶,其实我觉得从这句开始就已经错了——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恶是必要的,这不过只是你们为了粉饰自己的作为,制造出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或许你们的存在对于社会真的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正面作用,但是因为你们的作为直接受害的人都已经成百上千,这绝对不是一句必要之恶就可以掩盖的!就算你们没有杀到我头上,你以为我听说你们做的事后就不会找上门吗?
“还有,你刚才说你们是武士的跟班。那我想请问一句,武士现在都在哪里呢?要是没记错的话,代表武士的八幡神社的总本宫宇佐神宫都已经被挤出‘八色’了吧?”
听着头上安心院真的怒斥,大里千束半个字都不敢做声。
武士在哪里?武士不就在这张朱席上,在竹林那边,在仙岩园的里里外外吗?
实际上,他说这么多话也根本不是给安心院真听的,而是说给岛津信久的。
——假如脖子上没有金刚索,他肯定早就设法乘船逃去震旦了。哪怕安心院胜再强,也不可能被允许进入震旦的……既然跑不掉,又得罪了琉璃会,能保住他小命的就只有岛津家了。
什么必要之恶当然也是在粉饰,重点是他想告诉岛津信久:现在基层几乎全归安心院家,我们是可以帮您争夺基层统治的,有什么脏活也放心交给我们……从江户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是武家的跟班,从来没有任何贰心!
在大里千束期盼的心声中,岛津信久终于放下了茶杯,说道:“真,我有一个问题,你能回答我一下吗?”
“请讲。”
“我也觉得他说的必要之恶没什么道理,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必然之恶——不管你再怎么清理,这些人总会不停地出现,就像这样……”
岛津信久随手打翻茶炉,茶壶立刻翻滚着落地,滚烫的茶水甚至溅到了大里千束的头上,后者顿时被烫的一激灵,但也死都不敢动;灼热的炭火也倾倒在朱席上,眨眼间就燃起点点火花。
岛津信久指着忽明忽暗的火花问道:“伱准备怎么办呢?”
安心院真当即站起身,光着脚踩在火上,将火花彻底熄灭。纵然有新的地方被炭火引燃,他也继续一脚、一脚、一脚……直到所有火焰尽数被踩灭。
他回过头,两眼灼灼的看向岛津信久:“就这么办!”
听到这句话,岛津信久一下子愣住了。他摇着头看向安心院胜,说道:“你的孙子不像你。”
安心院胜没好气地回敬道:“笑话。不像我,难道像你?”
“当然,我是他外公嘛。”岛津信久施施然说道,把安心院胜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又转头看向安心院真,眼中尽是缅怀的神色,就像看着某个曾经熟悉无比的身影,“你知道吗?其实我年轻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废话,你年轻时候什么样子,我还能不清楚?”
“我是在跟真说话,没跟你说话!就不能消停点?”
“您是想说,您年轻时候曾经这样想过,早就改变了想法,对吗?”安心院真坐回原处。枪间美乃实立刻扑到他脚边,心疼的想要擦拭。安心院真却摆了摆手,从她手中拿过手帕自己擦。
岛津信久微微点头:“因为我发现,无论如何,都会有没法过正常日子的人成为社会阴暗面的一份子,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消除不完的。”
安心院真这才继续说道:“那也没问题啊。您老了,所以改变了想法;我年轻,所以还是这样想,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这句话,岛津信久一脸怅然若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却竟然失语。过了半晌,他才叹了一口气,颓然说道:“是我错了,你说的对,年轻时候就该这样想……直接等结果吧?”
安心院胜点了点头,这才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两人谁都没有看对方,而是各自看向不同方向。
“说到等结果,你还记不记得大川日召?”
“当年嘲笑我是外道,被我揍了一顿的那个家伙嘛。提他干吗?”
“上个月死了。迟迟不能突破【远行地】,一急眼就改信了荒神,结果动静闹得有些大,被高野山的发现打上门去,送他成佛……呸,帮他超度了。”
“我还以为日莲正宗能多有出息,结果还不是跟我一样卡了境界……”安心院胜冷笑两声,忽然发现不对,顿时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担心我信荒神?”
“真信了也不要紧,千万别把萨摩污染了。”岛津信久说道,“当然最好别信,就像那个……咱们俩是不是参与过讨伐某尊降临的荒神?为什么我记不起祂的名字了?”
“记不起是好事。”安心院胜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也不管别人到底有没有看他,“这种鬼东西接触的越少越好,最好一辈子也不要碰。”
两人突然停止了交谈,同时看向不远处的某个方向。几乎同一时刻,三记雷鸣般的巨响在三个方向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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