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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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一章 瞌睡逢着热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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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前,文臻微微地笑着,玲珑尚自懵然,不大明白这一事件所代表的意义,英语站在文臻稍侧后一步,满是敬佩地将他未来的女主子笑看着。

一计拆西川,一言散熊军,一手夺熊军。

这是何等的智慧和气魄。

在势力复杂的世家地盘搞事,想要走好其间的平衡是非常困难的事,打压了易铭的敌对方,等于帮助了易铭;打压了易铭,又等于帮助了她的敌人,依旧于解决问题无补。

要让易慧娘母女失去熊军,却不能让熊军落入易铭手中。何其难也。

只有文臻这样,顺势而为,易铭辛苦栽下的树,她顺手摘走了果子。

熊军在今日看清了易慧娘母女的面目,看清了易铭的举措,对整个易家失望,才能就地解散。

救下熊军家眷,则是殿下的指示,宜王府的信报收集里,本就整理分析了这些将士家眷的可能潜藏地,救下这些人,就是掌握了熊军。

文臻拿出的易慧娘的外地田产,借花献佛,也会引得这些人离开西川。

文臻看着那些人卸甲,眼睛微微一眯。

她本不想插手西川事,奈何易慧娘自己作死。

现在熊军卸甲,她却没打算真让他们归田。

未来东堂还有一乱,乱世里最硬的是兵,她可没打算指着皇帝的所谓宠爱过一辈子。

这些人,她要了。

熊军默不作声朝内一礼,转身便走。

其间凤翩翩和萧离风虽然尚未搞清楚情况,但已经下意识来阻拦,熊军却去意已决,坚持说领将命份所应为,他人不可置喙,玲珑也一口咬定这确实是夫人的意思,凤翩翩苦笑,那里头那两人,都已经气息奄奄,哪里还能对质。

英语等人已经悄悄隐去,文臻摆出一脸懵然。她就是个“前来探望易慧娘最后一服药效,结果被玲珑请来护法的路人”。

不管那些人信不信,反正她自己是信了。

熊军鱼贯而出,按照玲珑的建议,改走最偏僻的土峰索道下山。在四圣堂大门前,最后几人,和易铭撞了个对面。

易铭上山自然不会用真面目,熊军也不认识,易铭却一眼认了出来,急切之下上前欲拦,被唐羡之拉住。

“刺史以何留人?”

易铭怔住,随即道:“以高官厚禄,以我心赤诚。”

唐羡之摇头:“不,现在的熊军,最想要的,是自由。”

易铭抿紧了唇。

她知道唐羡之是对的。

熊军当年被赠予女子,分裂于五军,易慧娘又是个阴柔奸狡的女人,喜欢玩弄阴私手段,这么多年虽然控制住了熊军,但易家也因此失去了熊军的人心。

她为了夺回熊军,查找并试图控制其家人,又犯了一层忌讳。

父亲已经死了,熊军对易家最后的忠诚也在多年摩擦中淡去。

现在的熊军,并不会立即相信她。

易铭沉默看着熊军将官们远去,身为西川家主,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儿郎离自己而去,这是历代家主都不曾有过的耻辱。

她觉得身体里的火焰,一直燃烧到了眸子里。

文臻燕绥横行两川,想要谁死就谁死,想要谁败就谁败,可她难道要站在这里,引颈就戮吗?

她既为西川牺牲了那许多,就不能允许有人轻易地夺走它。

这里是共济盟,那两人真的以为,这里相对独立,能够限制她的力量?

她抬起眼,目光和萧离风一碰。

……

文臻带着玲珑,是和熊军一起下四圣堂的。

此刻只有在这个群体之中,才能少了许多麻烦。

她将玲珑托付给熊军将官,请他们带着玲珑一起离开西川,这些汉子们同意了。

自然,语言护卫们也会派人跟随保护,以最快速度,走最隐秘的道路,离开西川。

依旧要赶时间,易铭下山之后,一定会立即下令全境封锁拦截,不允许熊军出境,所以之前英语已经找到了一条秘密小道。会走水路离开西川。

熊军总人数三万人,谷蔚蔚不可能全带来,所以燕绥的属下也会带着这些熊军将官的亲笔密信,赶到熊军大本营,至于之后那些士兵是选择留下,还是跟随原主离开,都由其自决。

文臻不指望能完全到手三万精兵,只要能将熊军拆散,并拿到最精锐的那一批就行。

她混在那一批熊军军官中本想一起下山,结果那一群汉子的荷尔蒙气味越发扰得她难受,走出一截便脱离了大队伍,想在这山上找一处潭水来泡一泡。

藏锐峰上却不似飞流峰处处是水,她找了好一阵儿,只找到几眼温泉。

现在她正灼热烦躁,看见温泉就绕道,不知不觉越走越远,她眼力好,黑暗里走山路也不觉得什么,忽然看见地面有什么东西闪烁,附身捡起一看,触手冰凉,却是细碎的冰晶。

这个季节哪来的冰?

文臻想起大户人家常年备有的冰窖,心中一喜。想必共济盟也有自己的冰窖,被什么野兽闯进去后带了些碎冰出来,文臻顺着那些碎冰向前走,经过一处崖壁的时候已经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又退了回来,伸手拨开外头那一层藤蔓,再缩回手的时候,手指上果然有了一点细碎的冰晶。

再摸摸那崖壁,原来那就是冰壁,只是装饰了一层苔藓藤蔓而已,黑夜里倒也难以察觉。

这处地方已经在藏锐峰顶,常年山风呼啸,气候偏冷,所以这冰也没那么容易化。

冰壁看上去是一整块,浑然无缝,文臻倒也不想真的进冰窟,这么一大块冰,靠着也就能降火去燥了。

她靠在冰壁上,正要运气调息,把那见鬼的邪火给压下去,忽然身后一空,冰壁翻转,她整个人向冰壁后栽去!

这一下来得突然,且冰壁后就是一条向下的滑道,无处攀援抓握,文臻只能大头朝下向下滑去,倒下的瞬间还看见文蛋蛋被震得飞起,噗嗤一声镶嵌在头顶的冰壁上。

文臻来不及紧张或者嘲笑,她想调整身形好不要大头朝下,可是这冰道两侧是有隆起的,准准一个人的身宽,想必当初就是这样像滑梯一样的设计,设计者很有些调皮,但是一旦被做了手脚反向跌落,就不大友好了。

文臻双手运劲,只等感觉到底之时,一定要奋起一搏。

文蛋蛋艰难地把自己从冰壁里拔出来,一路以一种夸张的姿态骨碌碌滚下去,文臻眼底只看见一道彩线一闪而过,心下稍安。

文蛋蛋抢先试水,那头是石头是铁自然能根据回音听出来。

接着她便听见极细微的“咕咚”音,她顿时明白底下是什么,双拳抬起往下一砸,脖子用力一撑,整个人向上一蹿。

下一瞬噗通一声,彻骨寒凉,她果然落入水中。

应该是山腹内本就有寒潭,然后共济盟借此制成冰库以藏冰。

文臻倒射入水中,接着便撞上了一样东西。

似硬,实软,微带弹性。

她整个人倒撞上那东西,把那东西撞得向后一倒,顺水滑出好远,她隐约听见一声闷哼。

这声音听得文臻魂飞魄散。

这竟然是个人!

有人在寒潭里洗澡!

她立即双脚往后一蹬,想要将那人蹬开。

不过那人似乎也有点受惊,双手撒开,也想蹬一脚把她蹬出去,两人心思一致,双脚眼看就要蹬在一起,都能借着反作用力各自退到一边。

忽然头顶天光一闪,不知道哪里折射来的星光,落在文臻面上。

经过刚才一番挣扎,她脸上的疙瘩掉了不少,露出小半边脸光洁的肌肤来。

那人原本要推开她的手一停,随即那手忽然伸了过来,在她脖颈上一按。

触及她在冰水里依旧滚热和肌肤和跳动异常的颈脉。

文臻给这么一按,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烈火瞬间便从小腹蹿到天灵,脑海中轰的一声,顿时一片模糊。她心中暗叫不好,易慧娘这种出身的人,用的东西果然不凡,在她想来,那种所谓被迷情药物驱使的人,都是狗血小说为了推动剧情的瞎扯,既然只是那方面的需要,有什么问题是洗个冷水澡不能解决的?

如果一次冷水澡不能解决,那就两次。

可现在她都泡冰水了,被男人碰一下还是浑身打颤。

这可不行!

哗啦一声,她的拳头破水而出,一拳便把那只手给打了出去。

下一瞬她的第二拳,炮弹一样直冲着对方面门而去,打算把这个倒霉家伙打出潭水先。

方圆一里之内,一只公耗子都不许有!

那一拳落在空处,那人手一抬便抓住了她的拳头,把她往怀里一带。

那一带手势妙绝也力大无穷,文臻一头撞入他怀里,被对方的坚实胸肌撞得眼冒金星鼻子发酸,也终于感觉到了对方露出水面外同样滚热的肌肤。

不会吧……

这也是个遭了算计的?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文臻心中暗暗叫糟。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在这个本就不同寻常各方汇聚的夜晚,既然对方也是中了算计,那这个算计就一定和自己有关。

更关键的是,对方武力出众,然后也被药物驱使,自己要想驱逐对方就增加了很大难度。

文臻立即双脚蹬在对方大腿上,用尽全力猛蹬,将自己蹬出三尺。没办法,在水中就这么行动不便。

她刚要一个翻身潜走,扬起的脚腕就被一只手抓住,对方的应变十分惊人。

文臻也不急,伸手从腰背后拔出燕绥送的小伞,按动机括,一把小匕首无声无息自水中激射向对方。

那人松手,也一个优美翻身,水波飞溅,他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肩头,五指如刚,一扣之下,文臻半身都酸软了。

她整个人在水中轻颤,那人扣住她肩头,半边身子便要挤过来。

“啪”一声,一幅伞面在两人之间撑开,将人生生隔住。文臻毫不犹豫按下机关。

那人一偏头,躲过伞顶上射出的一根金针。

因为两人的动手,精巧小伞一晃,伞骨上一滴银色的液体滴落,看上去和水滴毫无二致,又是在水中相斗,眼看那水滴就要滴上那人的脸。

那人却忽然松手后退,避开了那滴水。

文臻心中暗叫可惜,又暗暗心惊。

燕绥送的这伞,在水里用简直绝妙,但这样也能被发现,对方是谁?

她不认为这共济盟上下有谁能挡得住她这奇妙的武器和手段,除非对方很了解她。

体内燥郁,头顶微微泛出白汽,她一边出手,一边不能控制地微微喘息,对方也是如此。

这半封闭的山洞里,任何声息本就会被放大,如今这喘息声纠缠回响,听得人尴尬又难熬。

文蛋蛋自山壁悄然滚下,向着那男子靠近。

它不喜水,看了半天,才选准了位置。

那男子忽然一摆手,文蛋蛋身下一凉,低头一看,身下的水已经凝成了一块冰,那冰载着它越飘越远,越飘越远,文蛋蛋在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水浪翻涌,哗声不绝,眨眼间两人对招数十,文臻越打越心惊,越打越烦躁,看准了自己滑落下来的冰道,打算干脆爬回去算了。

她收伞,那人伸手来揽她的腰,文臻拿伞反手一击,嘭一声闷响,伞柄里滑落一支白玉箫,落入那人手中,文臻一边暗骂燕绥又送残次品,怎么一碰就掉,一边趁着这个空档一步蹿上冰道。

然后轰然一声,冰道在她面前断成两截。

文臻险些栽落,半空一个翻身狼狈站稳,看着半截竖起的冰道如利刃向着黑黝黝的洞口,目瞪口呆。

然后她转身,就看见那人已经在水中站起,立在齐膝的浅水中,手执白玉箫,正在无声吹奏。

此地已近文臻进来的洞口,一点星月之光依稀,落在那吹箫人的身上。

他一袭白衣半湿,长发散披,湿透了的衣裳微微半敞,露一抹肌理晶莹的胸口,却并无狼狈姿态。

白玉箫执在他雪白的手指间,他微微低头,从文臻的角度,只能看见一点高挺的鼻尖和黛青的长眉。

芝兰玉树,空灵迥彻,仙姿独绝。

唐羡之。

文臻知道自己现在张嘴的姿态一定很傻,可是打死她也想不到另一个也中了暗算,和她这般厮打缠斗的倒霉蛋是他。

然后她转头,看见在唐羡之无声的箫音之下,那冰道一点一点崩碎。

从这里爬回去的路被断绝了。

文臻想起先前那一道天光,在山洞的那头,应该还有出口,是唐羡之进来的地方。

但现在这边的路已经断绝,那边的路被唐羡之堵住。

她吸一口气,看向唐羡之。

唐羡之放下箫,看着她,忽然道:“你脸上的疙瘩,是中过毒?”

文臻全神戒备,倒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说这个,闻言唔了一声。

两人此时都不大好受,偏偏性子都很能忍,面上都不动声色。

“燕绥没有照顾好你。”

“成年人了需要什么照顾?”

“你为朝廷卖命,朝廷待你如何?”

“很好啊,听说又升官了。”

“阿臻,这不是你该过的生活。”

“多谢关心。但只要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便是跪着也会走完。”

又一阵沉默。

文臻夹着双腿,唐羡之执箫的手微微颤抖。

好半晌唐羡之深吸一口气,颤声道:“你为何不愿?”

“我为什么要愿意?”文臻答得非常诧异无辜。

但这般诧异无辜最伤人,唐羡之微微垂眼,避开她脸上神情。

“你中了暗算,我也中了。”唐羡之静静地道,“用的药物都不寻常,你我无法以别的方式纾解。但我不愿随便,你想必也不愿,既然相遇此地,便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老天安排的缘分有很多种,有良缘,有孽缘。很不幸,”文臻手背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笑,“你我如果在一起,肯定是后一种。”

“你在等燕绥?”唐羡之依旧从容,“你想过没有,如果燕绥主动愿意帮你,那他便是乘人之危,人品可疑;如果是你投怀送抱,那么他以后会怎么看你?”

文臻眯眼笑了笑。

“不得不承认你挺会说话会攻心。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为什么不能换个角度想呢?如果是我投怀送抱,燕绥可能会很欢喜;如果燕绥主动愿意帮我,那是他怜惜体贴。唐先生,爱人不疑,疑人不爱。如你这般复杂多疑的人,是不会懂的。”

又一阵沉默,片刻后,唐羡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不会逼你。我只会等你。”他道,“我在西北方向的出口处,等你半个时辰,你想通了,便敲击冰岩。”

“特么的你这还是强取豪夺!”文臻大喊。

唐羡之就当没听见,一路涉水去了。

留下文臻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不是冷的,是燥的。

喃喃骂了几句,她便上来寻找,找另外的出口,再不然,找点黄瓜茄子也是行的。

泡冷水澡是没有用了,她喃喃骂着狗血,天知道方才那一刻,看着水中出浴般的唐羡之,她一股邪火直往上冲,脑子里嗡嗡嗡,什么理智都没了,整个山洞里都似乎在回响着“扑倒他!扑倒他!扑倒他!”

男色本来没那么大诱惑力,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了。

她一直手背捂着鼻子,就是怕流鼻血就糗大了。

还能冷静对话她简直要夸自己好棒棒。

“没事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还穿白衣服!吊丧啊穿白衣服!不晓得白衣服一泡水就透明吗?!”

走了一圈,果然没有路,别说没黄瓜,黄瓜状的冰柱都没有。

她抱着一个结冰的钟乳岩敲了半天敲下来都是一片一片的。

文臻丧气地踢开那些碎冰,看看头顶,冰道已碎,四壁光滑凝冰,离出口处距离足有三丈,上不去。

她刚要垂头转身,忽然又猛然回头。

那洞口,好像有点什么东西?

一根绳子,在洞口悠悠晃着。

文臻大喜奔过去,抓住绳子抖一抖,示意她在底下。

上头的人却没有动静,文臻便要往绳子上面爬,绳子忽然一阵颤动,一人背着个大包袱滑了下来。

文臻跳下地,看着燕绥跟个夜行贼一样背着包袱出现,觉得这世界很魔幻。

片刻后她大喜。

瞌睡逢着热枕头啊这是!

回到小院那啥并不方便,满院子都是人,在别处也不方便,随时可能碰上山上暗哨,倒是这洞,只要忽略现在在那头看门的那位,真真是个隐蔽安全的场所。

文臻顿时心花怒放,搓着**笑着扑过去。

“殿下啊,我甜啊,心肝宝贝大蜜糖啊,你来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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