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场的兵丁,说白了就是衙门总管大人的家丁,总共有三百七八十人骑。
但要巡逻方圆二百余里的整个伐木场,这点人骑就像撒胡椒粉似的,根本不够用。
平日里收拾几个不听话的伐木工人,或者逮几个盗木贼之类的,那还是绰绰有余。
那些伐木工见到拿着刀枪弓箭的兵丁过来,早已吓得浑身抖簌,毫无反抗之意。
谁会想到出现这种极端场面,否则大家就不来了嘛。
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都给老子去死吧!”
韩德三已经杀红了眼,他嗥叫着,劈手夺下最前面一名士兵手中的环首刀,狂挥着扑了上去。
可怜这些兵丁们,平日里跟着黄震云作威作福惯了,再加上吃喝嫖赌抽,身子早就掏空。
真的不要命的厮杀起来,哪里是这些伐木工彪汉的对手。
再者,他还是个为亲人报仇的疯子。
面前的十几个兵丁,居然被韩德三一人杀得四处躲藏。
一不小心,便又被韩德三这个工头疯子,给劈翻了一个。
“都杀了他们,不能让他们逃回去报信!”
人群中又有人喊了起来。
看来此人非常冷静。
“伐木场大总管死在咱们这里,谁也讨不了好去,这些兵丁平日里没少欺压咱们伐木工人,干脆,将这些狗娘养的都杀了!”
“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们一锅端!”
“???”
这种场合,大家的情绪就像是一堆干柴,只要有人跳出来点把火,瞬间便燃成熊熊大火。
接下来的场面,便一下失去了控制。
无数伐木工冲出来,拽上兵丁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刀棍齐加,就连外围警戒的兵丁也不能幸免。
不到盏茶功夫,来时鲜衣怒马、气宇轩昂的黄震云,以及他的几十名兵丁,此时都成了烂泥之中毫无生气的尸体。
而杀光了兵丁的伐木工们你望着我,我瞅着你,大家面面相觑。
冷静下来之后,恐惧感这才浮上了他们心头。
怎么办?
激情过后,人群重归冷静,刚刚的狂热此刻重归为恐惧。
对官府老爷们从头到脚的恐惧,那是千百年来根深蒂固,谁也无法回避的事实。
这时,人群中传来嘤嘤的哭泣声,这更让人的情绪低落万丈。
韩德三站了起来,他抱拳向四周逐一作揖,泣声道:
“德三在此多谢乡亲们、工友们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立马去官衙投案自首,就说这里的事都是我一人干的,与大家毫无关系,只是我家小子还要拜托各位代为照料了。”
此去当然是有死无生,他不能不为自己儿子,做一下安排。
“韩大哥,你当真以为官府都是傻瓜呀,还是真的以为你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里躺着三十几个兵丁,都是手持武器的,你说是你一个人干的,谁信啊!”
“你这一去,简直就是身投罗网不说,大家照样还是脱不了干系!”
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是呀,陆老弟说得不错!”
“这位陆老弟说得有理啊,韩大哥,此事咱们可要再思量思量啊!”
“???”
人群中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
“要不,咱们逃吧!让官兵找不着我们不就行了!”有人提议。
“这怎么可能?”那位姓陆的工友反驳道:
“咱们这里都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再说这么多人一下
子往哪儿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而且燕山东北面是室韦,其余各面路口设有检查关卡,就是为了防止我们这样伐木人逃亡。”
“再说了,整个幽州都是赵氏家族的天下,咱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你说怎么办?”
有人愤愤地哼道:
“跑也不是,难道就等在这里让官兵来逮住我们吗?”
“???”
“办法倒是有,不知大家敢不敢?”那位姓陆的工友,一下子成了事后诸葛亮,主心骨。
“陆兄弟请站出来说话,若有什么好的办法,还请告诉大家伙,现在我们已是没了方寸!”
韩德三站起来抱拳道。
那位陆姓汉子,二十多岁年纪,他应声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只见他穿着与伐木工没什么两样的服饰,但显然比他们要强壮得多,脸上肤色也要润滑一些。
有人认出,他来这里还没多久。
“是他呀,陆兄弟!”
“陆文龙,他好像是从渔阳方位过来的,他刚到这里,能有什么办法?”
“???”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刚刚此人在整个事件过程中,表现得异常积极。
截杀伐木场总管的兵丁过程中,他表现得十分骁勇,死在他手里的兵丁不下五六个。
一看他下手的样子,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各位父老乡亲!”陆文龙双手一抱拳,大声道:
“我陆某来到这里没几天,恰好赶上这次山洪,倒霉透了。可这里的一切,已让我看不下去。”
“平常吃不饱穿不暖倒不说,这次大灾,官府衙门却连问都不问一声,不仅任由我们自生自灭,还要我们饿着肚子去伐木,去给他们挣钱。”
“再这样下去,大家不是饿死就是累死在山里,自己性命难保不说,还要连累到自己一家老小。”
“别废话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不耐烦地嚷嚷。
“对,快出良策!”
“???”
大家都是六神无主,心急如焚。
“怎么办?”
陆文龙哈哈一笑,道:
“官府既然不把咱们当人,那咱们就反了他娘的,以后这伐木场咱们自己干,丰衣足食!”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死寂,谁的肚子里都在掂量此话的分量。
造反,自古以来这可是要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
“陆文龙,你安的是什么心?想把大伙往死路上送么?”
“???”
面对一片质疑声,陆文龙冷笑一声,指了指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黄震云,和他的三十几个兵丁尸体,沉声道:
“诸位,大家以为我们现在干的算什么?”
“咱们杀了这些狗官和兵丁,就已经是在造反了,难不成大家还以为官府衙门会明镜高悬,网开一面吗?”
“现在我们已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
“要不然,大家回家去洗干净脖子,等着官府来砍?我陆文龙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说完,只见他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把红樱长枪,然后高高举起,大声疾呼道:
“工友们,造反兴许还有一条活路,不造反就是死路一条,大家伙看着办吧!”
工头韩德三低头沉思片刻,大步走到陆文龙身边,捡起一把长刀振臂大吼道:
“工友们,老子们反了!”
而他那骨瘦如柴的儿子也跟了过来,两手举起比他还长的红樱长枪,站在他父亲身后。
工头韩德三平时威信颇高,在工友中有着相当高的号召力。
这时候,人群中开始一阵骚动。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汇集到他们两人的跟前。
“工友们、乡亲们,咱们走啊,去伐木场总管衙门,杀了剩下的那些狗官,先弄些粮食出来填饱肚皮。”
陆文龙一声吆喝,数千上万名青壮年,他们咆哮着冲向燕山西口伐木场的官署。
当日,燕山西口伐木场大乱。
驻扎在官府衙门的数百兵丁,被上万伐木工砍杀的喊爹叫娘,四处逃窜。
衙门以及军营里的库存粮食,牛羊等被一扫而空。
夜,燕山西口伐木场衙门广场前,万余工人搭灶生火,淘米煮饭,做菜烧肉。
再怎么说大家先饱餐一顿,就算马上赴死,也不能饿着肚子。
一些人组织起来分发多余粮食,让家里老人孩子们也吃上一顿饱饭。
衙门大堂里,几个伐木场的工头们汇集在一起,挑灯夜话。
既然血洗了官府衙门,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但以后要怎么办,大家都是漫无目标。
造反,可谁也没有经历过。
西口伐木场数万人口,光精壮伐木工人就有近两万人。
但现在他们手里,只有刚缴获的几百条长矛和朴刀,还有上百把弓箭,和一批铁头羽箭。
出路在哪里?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鼓动最为起劲的陆文龙身上。
“各位工头大哥!”
陆文龙当仁不让,他站了起来,“我们现在想跑是跑不了的,四周都是大山和军营。”
“咱们没有过多的刀枪和粮食,便是咱们的家人们,也没法跟着我们跑。”
“现在,咱们只能固守在这里,和官兵们拼个你死我活。”
“固守这里?你说得轻松啊!”
一名盐场工头叫了起来,“从咱们盐场这里到云海镇,骑上马最多半天路程,到幽州府城也就是一天。”
“这里的狗官兵丁虽然被我们杀光,但还有不少木材商给惊跑了。”
“想必用不了两天,刺史府就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了,到时候大批官兵杀来,我们拿什么抵挡?”
韩德三闻言,也站起来嚷道:
“不错,咱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而是应该趁着官府还没做任何准备,杀过去先抄了云海镇的官府衙门。”
“然后开仓放粮,待就有了兵器和粮食,咱们再去攻占幽州府城,反他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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