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李教授解释了起来。

“大家回想一下，刚刚我们看到的影壁上有九条巨龙，对吧？你们觉得这九条龙里，哪条最不同？”

“中间那条黄色的，它的姿态跟其他八条不一样。其他龙要么是上升的姿态，要么是下降，只有中间这条团着身体，龙头在身子中间正视前方。”冯世友刚才盯着这条龙看了很久，他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这一次终于给自己的导师露了一回脸。

“算你小子还有点观察力。”李教授哼了声，继续说。“那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这影壁上有九条龙，而中间这条最不同？根据一些古籍记载，过去有九五至尊的说法。古人会把数字分为阴和阳两种，九和五都是阳数，九是阳数中最大的，五是阳数中间那一位，所以九五这个组合是最尊贵的。”

“所以你们看，中间最不同的那条龙，不管从左看还是从右看，都是第五条，所以它就是那条至尊龙。也就是说，中间那条龙，是皇家的代表，而那条龙恰恰是黄色的。也就是说，这个文明的皇室以黄色为贵，这跟我们文明过去的皇室以白色为贵不同。”

“那段影像最后，有一个身穿黄色衣服的人起身。我不知道你们观察到没有，这个人坐在众人中间，而他的衣服和椅子上也有龙的纹饰。”李教授说到这里，看了看张教授。

“老李，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就是皇帝？”

面对张教授的提问，李教授点了点头。“如果他确实是皇帝，那么就回答了刚才小姚的提问。这里是皇城，皇帝坐在台下看戏，那说明这段影像和这个影壁之间，不存在代差。”

李教授说完，屋内的五个人谁都没说话。大家都在琢磨李教授的分析，这分析确实靠谱，李教授的观察力和学识也让众人叹服，这一点连老对头张教授都无法反驳质疑。

可如果李教授分析的完全正确，虽然能回答小姚的提问，可冯世友提出的问题，就成了真正无解的问题——既然大家都认可这个遗迹不属于本文明，可是如何解释，这影像内容他们居然能听懂大半？

张教授此时好像琢磨出点门道，“老李，你刚才对我两个学生一顿夸。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好像是你这个学生提出来的啊。”

李教授此时笑而不语，可其他四个人都看出他那副笑容下的内涵——小样儿，被哥戏耍了吧？

“其实尽管世友很敏锐，可他提出的问题，压根就不是问题。”李教授颇为得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嘴角都快笑得裂开了，但言语上却并不承认，让张教授觉得他在变向秀优越感。“我是认真的。”李教授又补了一句。

“什么是文明？时到今日，不管是社会学还是我们历史学，对文明这个词都还没有统一的定义。不过大家都会承认，文明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区别于蒙昧时期新阶段。至于文明的标准和标志，大家却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出现大型城市是文明的标志，有人觉得物质的极大丰富才是文明，还有人说必须有文字的出现才算文明。”

“我觉得这些说法都有一定道理，对于世友提出的问题，我们没必要纠结什么才是文明，因为显然影壁上出现的内容，足以证明这是一个曾经存在的文明。这里有城市，人们的物质生活丰富到需要更多的精神生活阶段。问题的关键在于，文明与文明之间，是否是非此即彼的取代关系？”

“老李，你的意思是，我们东大陆文明，也许是这个文明的延续？”张教授立刻明白了李教授的想法。

“也不一定是单纯的延续，有可能是融合。我相信，如果同一片大陆上出现过很多文明，那么这些文明绝不会凭空消失。不管这些文明是因为自然灾难还是战争而消亡，它们一定都会以某种形式流传下来，那就是部分融入了其他文明。”

李教授不愿意驳了张教授的面子，先是肯定了他，而后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我甚至认为，我们的文明是全新的文明。毕竟，以现在的历史资料和考古发现来看，东大陆文明的发展脉络相当清晰。从氏族到部落，再到部落国家，民族国家。从奴隶制到封建制，再到现在的资本社会。所有文献、考古遗迹都一一吻合，我们东大陆现存文明，无疑是从无到有发展而来的。”

“如果说我们东大陆文明是这个文明的延续，那为何我们的文明要从头开始发展？影壁上的图像和声音，虽然不足以让我们判断这个文明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可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已经突破了氏族和部落的文明。如果说东大陆文明是其延续，显然与我们的史料和考古发现相矛盾。”

“我猜测，这个文明因不明原因逐渐式微了，也许是天灾，也许是被更低的文明击败了，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可这个文明早已融入了其他文明，他们的语言也和其他文明的语言融合了。所以，我们才能听懂一些他们演唱的内容。”

“其实人类生物学早就给了我们答案，前些年人类基因测序工程接过显示，这世界上就没有纯种人类。我们每个人的基因里，都一些外来的基因片段。也就是说，人类的祖先，在千百万年的发展过程中，跟没有生殖隔离的相近物种发生过联姻。既然基因都能融合，文明有什么不可的呢？我们老祖宗在吸收了其他物种基因的同时，肯定或多或少也吸纳了他们的文明，如果当时双方已经拥有文明的话，即使那时候还没有文明，也必定在生活习惯上相互影响了。”

“老李，回头咱们俩又可以在期刊上隔空辩论了。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没证据。我觉得延续说，是最容易得到证明的，或者说不能证伪。”张教授和李教授不同，他是典型的学术人，他不一定坚持自己认为最正确的观点，他只坚持最容易出成绩的观点。

“我觉得咱俩没这个机会了。来到这里之前，我觉得不一定允许我们发表关于这个遗迹的论文。现在我的想法变了，我觉得这里的一切，以及相关研究结果，一定不会让我们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