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以食指和拇指捻住剑刃,带离脖领,慌忙说到,“兄台误会了不是。且听我把话说完啊。白天自我跟上,就一路被你的杀气刺的脸颊生疼,这柄宝剑我可是怕的很啊。”
那壮汉却悚然发现手中佩剑已是进不得退不得,如插入顽石之中一般。
胖子笑着说:“如今在大漠之中,高手如云,多一个助力总是好的。你们的酬劳分文不会少,且宽心吧。”
夏夜放手,壮汉收剑。
夏夜说道:“阁下雇佣的这一队护卫确实雄武有力,阵势得当。只是……”
夏夜起手向身后一挥,旋即撤手,一枚漆黑细针竖在剑指之间。而细针上有一毒蝎,已没了生机。
“对暗处的危机警惕不足。恰巧这是我的专长,可补此短处。带在下一程,阁下不会吃亏的。”
胖子拍手叫好,“好好好。小兄弟好俊的功夫。在商言商,我也不能亏了小兄弟。不知这身功夫要价几何?”
夏夜哈哈笑道:“一路酒水便足够。在下夏夜,还未请教?”
胖子抬头对周身众人说道:“此刻起,小兄弟便是同路人了。不必再时时警惕了。你们各尽其职去吧。”
壮汉拱手做礼,示意众人去巡查四周。
身旁小弟走上近前低声道:“老大。就这么放过他?”
壮汉对适才夏夜展现的内力还有所忌惮。而且看对方明明功力远胜于他,却装作一副惧怕的样子,想来是不想让他在主家面前失了脸面,丢了活计。如此看来对方不想与他们为敌,“只要不妨碍咱们,任他去。”
众人退去后,胖子对夏夜拱手道:“在下左州粟特人。姓安名络。来此做些买卖。”
夏夜不解,“买卖?”
安络笑道:“对这大漠中人而言,一碗水可值千金,一口肉可蹈火海啊。”
夏夜哈哈道:“那安掌柜可要看好货物,不要让我吃尽了啊。”
安络道:“夏夜小兄弟,还不知你是哪门哪派,只身夺宝恐为难事。”
夏夜道:“我本闲散浪荡人,无意于神兵。只是如此风云际会之地,天地变幻之事,如是错过,岂不可惜?”
安络提酒郎笑,“小兄弟真是个妙人啊。哈哈哈。”
二人就这么谈笑直到深夜。
夏夜来到营地一角小帐,暗暗思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真是小看这队护卫了。真是麻烦。经过这一遭,今晚该是不会来打扰我睡个好觉了。”
……
此时,一千三百里外。
“按地图所示,楼兰古国该是近在咫尺了。”一人眺望远方,对身旁之人说到。这人身躯高挑,脸廓如山,如身侧利剑般一股凌厉豪侠风。正是正道盟盟主,钟家家主,钟诺。
“他们也按耐不住了。”身旁一人回到。这人青衣玉冠,眉清目秀,如手中白扇润玉般一派温润君子气。正是正道盟白家家主,白玉。
钟诺转身看向身后大小营帐。正道盟三十七家,少林,武当,峨眉,丐帮,五岳各派,西蜀唐门……白道大半势力均有高手赴这场盛会。
正当二人交谈时,远方几人影影绰绰,渐行渐远。
第二日,卯初,晨光微亮。
钟诺一行人已然启程。
行至数十里远,一座古城在天际隐现。正午烈阳将黄沙炙烤的散出热气。众人眼中的古城在热气下扭曲模糊,更显虚无缥缈,似幻似真。
又行了十里,众人发现远处有几处斑驳。走近一看,居然是几具尸体。
几具尸体皆是身着外黑内白服饰,显然是专为在沙漠日夜兼程而特制的服饰。
白玉对钟诺身旁低语,“是昨晚先行一步的那几人。”
玉门至楼兰,一千四百里。一行人,形形色色,各怀心思。一路上,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到此刻终是闹出了人命。
“如果不是在下走了眼的话,这是唐门的几位弟子吧。”丐帮长老荆贺来对着唐门大弟子唐殇冷眼道。
唐殇未显一丝慌乱,“我唐门中人一向做事精巧,怎会这般难堪。看这狼狈模样,更像是贵帮的人。”
荆贺来将长棍一伸,架开阵势,怒道,“我等约好共取神兵,除魔卫道。如今你唐门想据为己有吗!”
众人聚到一处,沸反盈天,如闹市一般。
“诸位!”钟诺站在众人面前,声若洪钟。
众人闻言噤声。
“楼兰虽已近在眼前,但归途尚有千百里,如若此时争斗,恐将无人可回中原。况且依着这伤口来看,凶手该是霸刀门门人。是故当此时,还望诸位勠力同心,勿要让贼人有机可乘。”说完拱手行礼。
众人也是交头接耳,点头称是。
突然楼兰王城传来一声长啸。
一道红光直冲天际,天地变色。
“是神兵!传说是真的!”众人又鼎沸起来。
而那红光又突然如雾般消散,一道金光取而代之,气势更盛。一声响雷般爆响后,天地震动,众人只得运功勉强稳住身形。地动未停,一股气浪裹挟着黄沙汹涌而来。
一刻后,气浪过境,众人皆已半身掩入黄沙。周遭不断有呼朋唤友之声,纷纷掘开沉沙寻找失踪的人。
而那金光此刻已如虹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不觉。
“有人捷足先登了!”人群中传来钟诺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站在一旁的白玉说道,“哈哈,一番功夫又白费了。”
钟诺眼中失望之色难掩。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奔向楼兰。此间踏伤,暗伤,掩埋之人十数余。
钟诺,白玉互给一个眼色,二人皆会意,随后钟诺也一同赶去。
待到渐至平息,只余白玉等聊聊数人救扶伤残。
白玉一边从沙中拉起一人,一边喃喃自语,“唉。即为神兵,又岂会是那么容易取得的。”
……
而此时,安络的生意也开张了。
“水十文。肉一钱。”安络笑呵呵的说到。
那仆从扔给安络十两便跑到骆驼旁跟主人大吃痛饮起来。
“不是说水可值千金,肉需蹈火海吗?”夏夜在一旁不解的问。同时双手环抱,看着那主仆二人鲸吞虎咽的狼犺模样。
安络摇着九州山河扇缓缓道:“小兄弟有所不知啊。这商道如水。讲求一者源源不绝,二者顺势而为,三者汇溪成海。此地距玉门尚不足百里,他们折返回关不难。待到他们回返中原,带去的可不只是腹中酒肉,还有我等商路通达,物美价廉的美名啊。这难道不价值千金吗?”
夏夜哈哈笑道:“怪不得世人常说,粟特商人经商有道,果然名不虚传啊。”
行了数十里,日已西沉,淡星初现。
一点火光在远处隐现,如烛如萤。
行至近处,是一僧人在焚烧尸体。而他身旁放着大小不一的罐子,上面写着“霸刀门薛武”,“名剑门岳光”,“少林明性”,“武当聂正”……足有十余罐。
夏夜不禁好奇,行至身侧行礼问道:“请问法师……”却发现僧人正合掌颔首默诵经文。于是咽了半句,站在一旁等待。
三刻后,身化烬,经亦尽。
夏夜默默看着僧人将骨灰收进罐中,提笔在罐身写下“正道盟于家于士。”
一切收拾停当后,僧人向夏夜回礼,“夏施主,有礼了。”
夏夜有些恍惚,“法师,我们见过?”他打量着这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僧人。衣衫破旧,面生得很,一时记不起何时见过。
僧人浅笑,“五年前,施主在山门醉卧。半醒半醉间在山门楹联上书门对,‘佛曰不可说,传经千百篇。人言不可敌,束之藏经阁。’批曰,‘真假难辨。’被方丈一掌拍醒,守了一月山门。如何忘了?”
夏夜尴尬一笑,“哈哈哈,年少轻狂,不提也罢。”
僧人继续说到,“彼时我随师尊入少林求教佛法。一进一出,与夏施主有两面之缘。”
夏夜想了想,仍是毫无印象,“那法师今日在此是为何事呢?”
僧人似是看出了夏夜的窘迫,贴心回到,“施主还是叫我晦明吧。我在此,是为接他们回家。”
夏夜疑惑的道:“回家?”
晦明道:“埋骨荒漠,魂归异乡,未免太过凄凉。我来带他们落叶归根。”
夏夜目光又扫过一旁的罐子,“即使是恶人吗?”
晦明将罐子逐个收入背篓,“人来时无正无邪,在这世上走了这一遭,去时一无所有,是非功过都留在这世间。”
夏夜想了想,起了一丝刁难之兴,“既然尘归尘,土归土。你又何必在意这死去的魂灵找不到现世的故土呢?它自有它的归处不是吗?”
晦明想了想,沉思道:“嗯……是了是了……”随后抬头笑道:“夏施主说的有理,是我求法不精,自相矛盾了。”那眼神清澈坦荡,无尘无垢。
但晦明说完后,还是将背篓背起,“但终究还是不忍啊。”随后向夏夜躬身行礼离去了。离去时,还是沉思着,口中还是喃喃道:“死去的尘……现世的土……”
夏夜看着晦明背着背篓一步步走向暗夜,心中五味杂陈。恍然间好像看到是那红衣少年一步步远去。
这时安络走了过来,“这小师傅倒是有些菩提心。日后定然是个高僧。”
夏夜转身回首,“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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