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看着无字碑，手指抚摸在碑身上。

他背对着陆圆，但陆圆却根本没有出手的欲望，或者说压根升不起任何想要攻击他的念头。

“今夕是何年？”

嘶哑的声音传入陆圆的耳朵，他慢慢转过身看向陆圆。

“公元2022年。”

“公元？帝……是哪位？”

他低下头，脸上明明没有神情变化，陆圆却感受到一股悲伤的情绪从他身上传来。

尽管陆圆对悲的概念十分模糊，却并不影响他发现对方情绪的异常。

“公元1912年2月12日，神州最后一个皇帝宣布退位，再无皇帝一说。”

陆圆答道。

“帝……”

他茫然地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穹顶出神。

“你是葆江？”

陆圆试探地问道。

“葆江……是我。”

他平视陆圆，语气变得那么平淡。

“发生了什么？”

陆圆问。

葆江沉默片刻，扭头看向左右。

他抬起双臂，左右两棺本是闭合忽然掀开。

正如陆圆所料，棺中空空如也。

“果真是……罢了，尔莫要再问，恐有性命之危。”

他转身朝自己的棺木走去，那本已经完好如初的无字碑突然又从中断开。

葆江顿住脚，望着断裂的石碑，空洞的眼窝里似乎亮起了一抹金色。

“帝……臣知之矣！”

葆江再度转过身来，眼窝中已是一片灿金色。

“狴犴，龙之嫡子，执掌牢狱，朱雀，天之四灵，炎帝属卫。

尔承先祖血脉，却未得先祖本象，怪哉！”

葆江忽然抬起手，陆圆身体不受控制地飞至他近前，被他牢牢抓住手臂，一动也不能动。

“娲皇……原来如此！”

葆江松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朝着身后空气抓了一把，他的棺木中飞出来一件陶器。

葆江抓住陶器，也不见他用力，陶器便瞬间分崩离析，化作细小的粉尘。

葆江一把抓住，粉尘均步掌心，而后漫天掌影落下，拍在陆圆身上。

“娲皇造人，所用黄泥乃是凡物，故人亦是凡人。

此乃帝园陶土，沐日月之精，虽历岁月，精华散溢，然外敷尚有奇效。”

葆江又一招手，左边鼓的棺木中飞出数枚鳞片。

鳞片在他掌心翻飞旋转，最终化作红色粉末。

“张口。”

陆圆下意识想要拒绝，谁知道葆江直接捏开他的嘴，红色粉末一股脑进了他的嘴里。

倒没什么怪味，只是一想到是鼓的尸体上的，就忍不住恶心犯呕。

“狴犴虽是龙子，然烛龙执掌日夜更替，四时变化，尊贵无比，应龙莫能与之敌，食鼓之鳞，足助尔脱胎换骨！”

他又看向右边，眼中难掩厌恶之色。

“钦?本性极恶，食之无益！”

葆江对钦?的怨气过了这么多年都还没有散，万幸他没有化作僵尸，不然陆圆必死无疑。

葆江没有停下动作。他仰头朝着燃烧的蜡烛招了招手，数朵火苗落到他面前。

“张口。”

陆圆想问这个东西是能吃的吗？

但显然葆江不给他机会，火苗直接没入他的口腔。

陆圆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似的疼，耳边却传来葆江的声音:“毕方乃天庭骁将，‘天浊火’不过稍逊于南明离火，何厌哉？”

陆圆的身体此时压根不受自己控制，属于朱雀的妖脉察觉到有强大的火焰入体，激起它的危机感，南明离火本来要陆圆进入七宫阶才能触碰，现在便在他体内涌现与毕方的天浊火缠斗厮杀起来。

不过这一过程很快便结束。

一来天浊火不如南明离火，被「朱雀·火德」压制；二来天浊火是客，南明离火是主，主场优势下，可随时调用陆圆妖力，只要陆圆不死，南明离火就不会灭，天浊火只得委曲求全，方能有容身之地。

葆江似乎消耗不小，形体有些不稳，眼中金芒黯淡不少。

“再助尔一臂之力！”

他松开手，陆圆跌在地上，此时身体的疼痛还未完全退去。

散落在鼓和钦?棺木旁的锁链朝陆圆飞来。

葆江一招手，祀戎、督水、黄龙和螣蛇依次漂浮在他身前。

天浊火又落下来数朵，在葆江精细入微的操控下，碧落鋋与锁链瞬间被火覆盖，并迅速融化成一团滚烫地银白色的金属溶液。

“手来！”

陆圆乖乖伸出右手。

银白色的金属溶液滴落在他的食指，然而却并未有灼痛感传来，反而冰冰凉凉，还有些舒服。

偌大一团银白色溶液在他右手食指上化作戒指，外观朴实无华。

“有朝一日，得见帝颜，代吾叩首，葆江无憾矣！”

葆江眼窝中金芒散去，身体没入黑色棺木中，再无一点声息。

陆圆起身，整理好衣裳，行跪拜之礼，三叩首，抢地有声。

“陆圆多谢前辈。”

起身之后，将无字碑再度拼好摆正，而后退至黑铁大门。

陆圆这时候才想起冉遗还守在门外。握了握拳头，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妖力，虽然还是八极阶，却比来时的自己强出数十倍不止。

等他彻底吸收帝园陶土，强化黄泥之躯，再将烛龙妖脉吸收干净，到那时他便是一头兼容狴犴与朱雀两道妖脉的真妖！

“它好歹救了我一命，不能恩将仇报。”

陆圆在四周转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一滴已经凝固的蜡油。

他用指甲将蜡油铲起，放在鼻端嗅了嗅。

“挺香的，送予它好了。”

陆圆手抚上黑铁门，大门顿时打开一道缝。

陆圆又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迈着沉稳地步伐走了出去。

冉遗半个身子在水里，半个身子趴在岸上，直勾勾地看着走出来的陆圆，眼中的贪婪都写在了脸上。

“人类，我的东西呢？”

陆圆摊开手掌，露出为它特意带回来的蜡油。

“这是何物？”

“蜡油。”

“蜡油？”

冉遗重复了一遍，便见它六条腿都迈到岸上，站直后足有三米来高，眼中满满地凶残之色。

“你救这么报答我？老实交代，你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是不是得了许多好处？”

冉遗大声质问。

陆圆倒是没欺骗它，直接了当地点了点头。

“好啊！枉我不辞辛苦把你带到此地赠你机缘，你却只拿这小小一滴蜡油来糊弄我，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冉遗找到借口，六条腿发力，一步便跨到陆圆身前，抬起一只前腿踏向陆圆。

陆圆单臂格挡，身体动也不动。

“怎么可能？”

冉遗大惊失色，自己虽然没有出全力，可区区一个人类怎么可能一只手就架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