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宫杀,公子他日日娇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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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天狗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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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抓心挠肺的滋味儿,原是这世间最不好受的滋味儿啊。

是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是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兮?

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兮?

还是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是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兮?

还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大抵是这样的滋味儿罢?

小七不知道,但她从香消玉减的章德公主身上恍惚看见了这几句民谣具体的模样。

吱呀一声刺耳的响,这宅子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儿,有人走了,也有人回来了,门栓一插,继而这道门又重新掩阖得紧紧的。

小七听见谢玉在一旁唤她,“小七,看啊!”

回过神来,抬袖抹了泪仰头望去,见北地有流星出文昌,赤气冲天,红光遍邑,长宽皆有数十丈,犹如蛇龙游动。诎折委曲,贯紫宫西,在斗西北子亥间。

其疾如风,其声如雷,其光如电。

发于天穹,光焰照耀,望之如火光炎炎中天。

小七从也不曾见过,不禁怔然问道,“那是什么啊?”

谢玉答她,“赤犬。”

哦,赤犬。

心下恍然一悟,她曾在《大荒西经》里见过这二字,书中写道:“金门之山有赤犬,名曰天犬,其所下者有兵。”

谢玉还说,“赤犬一出,兵燹四起。”

是了,《大荒西经》说的就是金门山上有一种赤色天犬,每每出现就意味着刀兵兴起,战乱将临,因而是大凶之兆。

犹听一旁的楚人暗自叹道,“属下曾通览燕国史籍,似蓟城这样的地方,史上可从未有过赤犬啊!兵祸一起,燕国必要大乱,这是天助楚国啊!”

(据《汉书·天文志》记载,每当朝中发生大祸乱,都有天狗显现。譬如汉文帝时周殷谋反,有“天狗下梁野”;汉景帝时七国之乱,亦有“天狗下,占为破军杀将”;兵燹,即兵祸,出自宋代张存《重刊埤雅序》:“历世既久,悉毁于兵燹;间有遗编,多为世俗秘而藏之”)

燕国大乱,好,还是不好?

小七心神不定,不知所从。

兰台的宏图霸业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私心里原也是渴盼着那人果真并吞天下,四海一家。

而如今她站在楚人之间,由楚人所救,受楚人恩惠,因而道义便该大过私心,她的道义不许她再为燕人思量。

茫茫然好似失去了什么,又听谢玉道,“放出风声,蓟城赤狗坠地,是许氏君王失德,致使妖实人兴,年前必有戎车雷动,大军覆境。”

赤光映得谢玉神情坚毅,他当机立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那轻举远游似江南烟雨的剑客,亦是这般的才高识远。

小七从也不知道,谢玉亦是一个胸有甲兵杀伐果断的人呐。

是了是了,她几乎忘记了这一年魏楚联盟那未起的一战,眼前这南国的剑客就是楚军的主将呐。

阶下的楚人应了,“君侯此举,必惑其民心,乱其军心。”

谢玉又道,“身衣狗皮铁爪,扮作枨枨,于暗中取虎贲心肝,把蓟城变成一盘危局!”

(史料最早记载\"枨枨\"的是《南史·梁本纪》:\"都下讹言有枨枨,取人肝肺及血,以饴天狗,百姓大惧,二旬而止\"。枨枨即吃人的恶鬼,传言是赤狗的使者爪牙)

虚缈的恶鬼也好,失了仁德的君王也罢,到底是虚实结合,真假难辨,必要使蓟城人心惶惶,亦要使军心大乱。

原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就如公子要“扑杀此獠”,谢玉亦要置其于死地,“用燕国百姓杀燕国的君王,叫兰台自顾不暇,再趁乱出城。”

阶下的楚人笑着抱拳应下,转身匆匆往外去了。

这赤光下的老宅子里只余下了小七和谢玉,满城的狗此起彼伏地吠叫着,这一夜过去,蓟城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模样啊。

兰台好,她和谢玉便不好。

兰台不好,她心里亦十分不忍。

小七扶着门樘缓缓滑了下去,跪坐在地,双手掩面,不敢高声痛哭。

一旁的人也跪坐下来,扶住她的双肩,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她,“小七,你为谁哭啊?为公主,还是为兰台?”

这世间唯有谢玉懂小七。他明白她的心思,知道她不曾开口的每一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此时她因了公主哭,也为了兰台哭。

公主为她往来奔波,如今不知去往何处。

而兰台的人呢,那兰台的人啊!

小七凝噎不能言,好一会儿才道,“谢玉,但求你......”

但求你不要杀他。

可谢玉不杀公子,公子便杀谢玉,这终究是一个死局。

他们三人都深陷这个死局之中,非死一人不能破局。

她的一颗心被撕扯过来,又被一把撕扯过去,被撕扯得五内俱崩,被撕扯得七零八碎,直到碎成了齑粉,再什么可碎了。

她悲恸地想着,原本这几日就该大婚了啊!

这原本大婚的日子,却是兵戎相见,你死我活,她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她哭得满脸是泪,“谢玉,但求你不要杀他......”

谢玉捧住她的脸,长眉微微蹙着,那红痣在这蹙起的长眉之中,好似日出青山,却是一片抹不平化不开的浓愁,“我应了你不杀,便定然不杀,我不惧与他战场相见。然如你所知,是兰台要杀我啊。”

他这个人就似松间明月,他的声音亦如清泉石流,他的话从来不多,从来也只说最要紧的话。

哪怕他做的是杀人越货的事,可他这样的人,小七无法恼他怪他。

他此时说的话,小七一句也不能辩驳。

她成日看守着他,监视着他,吓唬着他,一次次没收了他的飞刀,威逼利诱,不许他打兰台的主意。

她怪不得谢玉,因谢玉原本也是个守信的人呐,他原有无数机会,却一次也不曾动手。

小七悼心失图,一股酸楚无助之感传遍周身,那种突如其来的绝望卡在胸腔之间里,喉咙亦似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来的透骨酸心。

这亦是抓心挠肺的滋味儿啊。

她抚住自己闷得喘不上气来的胸口,在红光中泪如珠落,“谢玉,我不想他死!”

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就在燕国都城,就在蓟城这方天地里,彼此都用尽办法引蛇出洞,妄图打凤牢龙,斩草除根。(打凤牢龙,意为安排圈套使强有力的对手中计)

这势不两立的两个人,与她皆是一重重的羁绊,任谁死了都是要了她的命啊!

你听啊,一声尖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啊!啊——”

继而是一连串的惊呼奔逃,“天狗来了!”

“枨枨吃人了!”

“救命啊!”

“快跑啊!”

“枨枨掏心了!”

“天狗吃人了!天狗掏心了——”

“快跑啊!”

“都关门!关门!”

鸡人的铜锣梆子疯狂地敲,摔在地上的灯笼霍地一下把草垛烧起,蹿起老高的火焰来。

蓟城的狗全都朝天疯狂狺吠,蓟城的夜枭也全都骇出咕咕怪叫,就在这周遭的民宅里,可听得见一声声咣当咣当插牢门栓,又是一声声兵兵乓乓掩紧窗牖。

婴孩幼童被惊扰醒来,哭得撕心裂肺,有妇人压着声哄,“不哭不哭,好孩子不哭不哭了哦!好孩子,不哭不哭了......”

又有汉子低低吓唬着,“哭哭哭!再哭天狗来吃了你!”

婴孩的哭声嗷叫得比方才还要大上许多,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街头巷尾,已是人心惶惶。

夜巡的虎贲不敢恋战,那战靴铁甲撞出混乱震耳的回响。

有人大喊着,“赤狗降临,要有大灾!蓟城要完了!燕国要完了!”

是,蓟城要大乱了,燕国也要大乱了。

楚国大泽君一句话,就能叫燕国都城翻了天。

伐国之道,以谋攻之,上也。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初时与兰台势不两立的人,到底是退了一步,“先出城,再与许瞻大张鞑伐,于疆场一决高下。”

那便是不杀了。

同样身在高位,这便是大泽与兰台的不同了。

一人愿为她退步,一人却以她为饵。

这便是谢玉了。

他还问她,“小七,可好?”

好啊,怎么不好。

兰台平平安安地活着,他们平平安安地出城,就是最好。

肇秋七月癸卯夜,赤气起于西北,亘向东南,平明始灭。

而燕楚之战,已经开始了。

(据《周礼》记载:“鸡人掌共鸡牲,辨其物。大祭祀,夜嘑旦以嘂百官。”鸡人这一官职自古有之,其职责主要是养鸡,外加打更报时,防火防盗,是更夫职业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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