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这样。
小七心里隐隐欢喜,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对公子的怨气又消了个三四分。
想来也是,魏夫人一叫就是一整夜,那时公子重伤,岂有这样的力气。
神思恍惚的,竟是她当了真。
也不,也不。
假若不是桃林,亦是在中军大帐,不然,不然魏夫人怎么会有孩子呢?
她便在槿娘手心写道,“撒,谎。魏,夫,人,已,有,了,孩,子。”
槿娘便笑,“装给你看罢了,总之不是公子的。傻小七,公子洁身自好,你又不是第一日才知。”
槿娘说的有些道理,但转念一想,即便如此,那也奇怪,“你,怎,会,知,道?”
槿娘又笑,“我又不是大罗神仙,自然是公子有意差人告诉我的,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是了,是了,公子最是嘴硬,成日骄傲得似只孔雀,素来只会找些说客罢了,他怎肯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罢了罢了,便信了槿娘。
这一日还不到晌午,便听得王师归来。
这山河壮丽,天地浩瀚,燕国的儿郎高声唱着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自去岁九月出征,新岁二月归来,南下征伐整整半年,他们守土抗战,开疆扩域,而今总算班师回朝。
你瞧那旌旗猎猎,军威严整,燕国的将士们声势浩盛,满载而归。
听说伐楚的战利品,无非是战俘、战车和牲畜。
战俘有男人,也有女人。
男人往往发配燕地边关,驱使他们修筑防城,挖桥开矿,搭建工事,从此终生为奴,再不能返回故土,亦再没有翻身之地。
女人一部分留给了戍边将士,一部分就跟着主力部队来了蓟城大营。
但不管是分给了谁,终究是全都沦为营妓。
除此之外,便是战车与牲畜。
敌军的战车大多在战争中毁损了,若有完好的,因不便长途跋涉,大多留在了郡城部队,留待战时使用。
牲畜又不外是战马与牛羊。马匹是好东西啊,往往就地充入三军,壮大燕国骑兵。羊则犒赏三军,牛呢,牛则分给各郡县耕田犁地。
嘹亮的战歌一停,便听见有将士欢呼鼓舞,也能听见女子惊呼低泣,就在这附近的帐子里,偶尔还能听见她们与前来消遣的将士讨价还价,“奴家卖命伺候,军爷对奴家若还称意,可总得赏给奴点儿什......”
话音未落,便听见清清脆脆的一巴掌响了起来,“扫兴!”
妓子挨了打也不敢哭,只是哭着告饶,“奴家不敢,奴家再不敢了,军爷肯来是奴家的福气......”
又听见脚步杂乱,诸多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女人们低低地发出楚地软语,正被人驱着往这东北角来。
槿娘瞧完了光景探回头来,说道,“是新来的营妓。”
哦,营妓。
营妓之设,盖以慰藉军士者,始于春秋越国。
但自诸国混战数百年间,已是十分寻常,几乎已是这个时代战败女子的宿命。
又闻有车轮粼粼,正朝这边赶来。
不久裴孝廉进了帐,手里的托盘蒙着一块厚实的绸布,进了帐便躬身笑道,“公子的王青盖车来接,长公主请更衣梳妆,随末将进宫。”
自庄王十六年入了兰台,极少见裴孝廉如此恭敬的模样。
是了,该走了,该离开这东北角了。
这便沐浴更衣,由着槿娘仔细打扮。
出了帐门,又下起小雪来。
小七和槿娘裹得严严实实,厚厚的大氅披着,毛茸茸的兜帽也紧紧地拢着,裴孝廉在后头撑起了油纸伞,周遭的将士们大多都被驱散了。
她与槿娘偎着往王青盖车去,望见一卷草席子正往外头拖,那乱糟糟的脑袋在营地上拖出了沙沙的响来。
小七步子一顿,在槿娘手心写,“那,是,谁?”
槿娘道,“哦,是那个发疯的妓子。”
她问,“她,死,了,吗?”
槿娘点头,“死了。”
是,看着是死了。
一张破了相的脸已然灰白,眼睛睁着,嘴巴张着未能闭合,嘴角全是白浆,能清晰看见口中已经不剩一颗牙齿。
小七又写,“她,的,牙,呢?”
槿娘轻声道,“疯了,因了总咬人,一嘴的牙被一颗颗地全敲掉了。你猜怎么了,敲掉了才发现那是一口的珍珠齿啊!寻常人哪里用得起,被人拿出去卖了......听说卖了个好价钱呢!”
小七心头一跳,头皮一麻,千般的滋味都涌上了心头。
是啊,寻常人哪里用得起。
军中艰苦,镶得起珍珠牙的,也只有一人而已啊。
槿娘还道,“听说挠人,用起来不得劲......因此四肢的筋也都被挑断了......只因席子卷着,瞧不见罢了。”
小七约莫知道了这妓子是谁。
是沈家的千金,是魏国的公主,是兰台的夫人,是她的表姐。
她从庄王十六年九月嫁到兰台,不过一年半的工夫,到最后竟是这般下场。
因而岌岌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槿娘低声,“是个细作。”
哦,是个细作。
想起从前的一句话来,“无非是先奸后杀,若是运气好的,便毒哑挑筋扔去慰军,何时死了何时算完。”
她问,“你,听,过,魏,夫,人,的,消,息,吗?”
槿娘回道,“哪里还有什么魏夫人,听说早在去岁小年哗变的时候,就死在战乱中了,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已向魏宫报过丧了。”
是了,是了,死在战乱中,保住了兰台的体面,也给足了魏宫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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