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衍自然是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异样。

这粥是彻底喝不下去了。

他将手里的碗搁到一旁，示意张姨跟左杰都先出去，等他们关上房门，他才拉起傅七七的手，“别想那么多，我是我爸的儿子，有了生命危险他当然会顾着我一些，但实际上他是个是非很分明的人，认定是谁有问题就不会轻易改变，他也不会偏私，否则这七年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闹得这么僵硬。”

“你见过我那一柜子的外伤药的，那都是我被我爸打了之后用来涂伤口的，这些年来我只有这么一件事会受伤，每次去见他每次都会大吵一架，连逢年过节想给他问个安他都不让我进门。”

这些年的事情，顾少衍本来不想告诉傅七七的，毕竟这些事或多或少都跟傅七七有关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提及这些事的时候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傅七七。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眼看着跟傅七七就能有个新的开始了，要是让她因为这样的小事而难过的话，就真的太不值得了。

不满也好，怨怼也好，甚至挨打之后把怨气都记恨在傅七七头上也好，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顾少衍只想将一切给她说明白，“我爸爸不会偏心我的，你要相信他的品行，就算你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了解他么？”

“当然了。”动了动右手，顾少衍僵硬地伸过去用双手捧着傅七七的手，“你要是愿意相信我，那肯定会更好。”

“……你别乱动了。”傅七七本就被说得有些难过，见他动弹起右手的时候那个疼得眉头都皱起来的模样，更是于心不忍，那一刀扎在了他的右边肩胛骨下，把右肺都给捅了个对穿，大量的的失血让顾少衍的整个右手都会发麻，何况他一动就势必要牵扯到伤口，更是难受。

提及这些年的伤心事已经足够难过了，顾少衍还要让身上的伤也跟着被牵扯到，傅七七哪里忍心，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捧着他的右手将它给放了回去，“别乱动了，回头疼起来我可不负责。”

“不用你负责。”即便只有一只手，顾少衍也想拉着傅七七的，“你别离开我就好了。”

傅七七抽了抽鼻子，再度抽回自己的手，把搁在床头柜那碗粥端到他面前去，“喝粥。”

“喝了你就答应我？”顾少衍眼神很是期盼。

傅七七很是扫兴，假装没有看到他眼底闪烁着的熠熠光芒，“不喝我也不会离开你啊，我还没有帮你拆散你跟刘媛媛的婚约，我还没有报仇，现在怎么可能离开你。”

顾少衍明显有些低落，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只得接过那碗粥三两口喝完，“那，撇开这个话题不说，那天你抱着我，想的是什么能告诉我么？”

傅七七本想说我什么时候抱过你了。

转念一想，她确实抱了来着，在顾少衍给她挡刀的时候，在顾少衍倒下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是抱了来着的。

但想的是什么？

这能说吗？

傅七七能告诉他吗，想的是她就要失去这个人了，全然已经忘了两人多年的积怨，忘了这个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忘了她坐了七年的冤狱都是因为他，只记得她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顾少衍的时候。

那时候的顾少衍还是少年模样，稚气未脱，却因为继承了顾老爷子的良好基因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质，似是天山高不可攀的雪莲一般，让她痴迷让她醉心。

后来就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这个人，一直追一直不得，越来越深陷其中，越来越难以抽身。

她想过的，这辈子也就是顾少衍一个人了。

只有这一个人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扑身了。

可那日……

那日她眼睁睁地看着原本面色正常的顾少衍忽然惨白了脸，颤颤巍巍地往自己身上倒下来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心惊，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瞬间的窒息感让她把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当年的那惊鸿一瞥。

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要失去那个记忆深处的少年了。

但这些，难道真的能说给顾少衍听吗？

傅七七狠了心，脑子快速编造出一个谎言来，“我在想，你要是就这么死了，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帮我复仇了，刘媛媛害死我妈妈的深仇大恨，我再也不能报了，说真的，我是真的很怕你死。”

除了最后一句是真话之外，没有一句是真心的。

但她偏偏就将前头那些谎话说得很真，把最后一句的真心话说得很是敷衍。

顾少衍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

原来她盼着他好，都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跟他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可他怪不了任何人，他们之间变成这样，都是他一手促成。

顾少衍眼底的光芒消散了个干净，是傅七七从未见过的颓废模样。

她有些不忍心，但比起让顾少衍难受，她并不觉得真想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为什么非要问呢，真相有时候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美好，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无非是让自己更难受一些罢了。”

顺手又给顾少衍盛了一碗粥，傅七七递了过去，“再喝一碗吧，这粥跟白水也没有什么两样的，填饱不了肚子的。”

“不想喝。”顾少衍恹恹的，根本提不起精神来，他自己重新躺了回去了，用不会牵扯到伤口的左手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蒙着头不去看傅七七。

这么幼稚的模样，傅七七其实也是第一次看见。

新奇是自然的，新奇之外却只有心惊，“你有胃病啊，睡着的时候感觉不到饿就算了，现在醒了不吃饭怎么行？”

顾少衍始终没有动弹一下。

傅七七莫名觉得，这样的顾少衍，有点像是小孩，一阵好笑，耐着性子伸手去拉扯他的被子，“起来！就喝一碗，你要是不喝那我只能叫张姨进来劝你了，你也知道的，张姨在劝人吃饭这一点上可凶可不讲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