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望着站在几米外的萧瑟，心中微微动容。

冬日空气寒冷，炒饭的香味还不至于传播到那么远的距离，这位齐王三世子是故意在帮他。

方永连忙盛了一碗蛋炒饭端到萧瑟面前。

“请世子品尝……”

萧瑟用双手接过碗，写满沧桑的眼眸里带些些许怜惜。

“是真的香！”

下一刻。

萧瑟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不仅香，还好吃。”

“本世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萧瑟像是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两三下把碗里的蛋炒饭炫进了嘴里。

“都是本世子的。”

“这一锅饭都是本世子的。”

“谁也不准和本世子抢。”

萧瑟跑到屋檐下，直接蹲在大锅旁吃了起来。

院落中间，萧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葱花？”

“大隋遍地大雪，百姓根本无菜可食。”

“萧瑟，你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几个呼吸间，萧瑟已经一连吃下了三碗蛋炒饭。

“真的是葱花。”

“王兄快来尝尝。”

“这米饭比太皇太后九十大寿时御膳房做的玉盘珍馐还要好吃。”

萧策满脸质疑的走上前来，先是用饭勺盛起几颗带着葱花的米饭放到碗里，又从碗里送到嘴边。

下一刻，萧策脸上绽放出了享受的模样。

“臭小子！”

他猛地拍了一下萧瑟的后脑勺。

“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点叫为兄？”

“你是不是又想被收拾了？”

“吃慢点儿！”

“你吃完了我吃什么？”

萧策也懒得用勺了，直接用碗从大锅里舀了满满一碗蛋炒饭，学着萧瑟的模样蹲在大锅旁边狼吞虎咽起来。

宇文拓狐疑的看着二人。

“真的有这么好吃？”

两位亲王世子都吃了这等腌臜之物，他们这些作为臣子的继续固执下去，就显得有些自视清高了。

一众贵族子弟不约而同的走向了大锅。

几个呼吸后。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的惊艳绝伦的表情。

“太好吃了。”

“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真的只是一碗米饭吗。”

“和这碗炒饭相比，御膳房那些山珍海味就是狗屎。”

一刻钟后。

含泪吃了八大碗的萧策脸上露出了满足的模样。

“本世子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香的米饭。”

方永看了一眼萧策碗中的半碗米饭，于心不忍的劝说道，“还希望世子把剩下的这半碗蛋炒饭吃下去。”

萧策躺在屋檐下，心满意足的抚摸着肚子。

“不吃了。”

“实在是吃不下了。”

他伸手向方永做了个手势。

“八碗！”

“炫了整整八碗！”

“哪怕当年父王饿了本世子三天三夜，本世子也没有吃过这么多米饭。”

方永微微皱起眉头。

这半碗米饭要是熬成粥，至少能解决一个农户家庭一天的口粮，眼下大雪把土地冻成了冰块，地面很难再栽种粮食，江南不久后也将会遇到缺粮的局面。

在这，萧策是这些王公贵族中的老大。

如果能改正他的思想，让他带头指挥其他贵族子弟做事，方府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要不这样。”

“下官赠大世子一首诗。”

“倘若大世子看完这首诗以后还认为剩下的半碗饭无法下咽……”

“那下官斗胆，请世子把这半碗米饭赏赐给府里的下人。”

萧策顿时来了精神，惊讶的看着方永道，“小小王府看家狗，居然还会作诗？”

“快作一首让大家伙瞧瞧。”

宇文拓津津有味的吃着蛋炒饭，好言相劝道，“大世子可是前两届科考的探花郎，在大世子面前作诗？”

“劝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见方永充耳不闻的拿起树枝在地上比划，宇文拓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哼。

“呵……”

“山雀进了凤凰窝，真以为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啪！

萧策反手给了宇文拓一巴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雪地。

雪地上，一行行刚劲有力的诗句被方永刻画了出来。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萧策反复念叨着，声音越来越沙哑。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四海无闲田……”

“农夫…犹饿死……”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萧策的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萧策突然身子前倾，向方永施了一记大礼。

“方大人之胸襟，我不及也……”

轰隆隆！

天空传来阵阵雷霆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萧策的身上。

“大世子，您这是在做什么？”

“您快起来，起来呀！”

宇文拓连忙扔掉手里的碗，想要把萧策从地上扶起来。

不料。

萧策反手一挥，又给了宇文拓一巴掌。

“能吃多少吃多少，要是敢浪费一粒米……”

萧策握紧拳头，望向身后捂着脸的宇文拓。

“老子打得你爹都不认得。”

宇文拓身子一抖，连忙捡起了扔在地上的碗。

“掉在地上的米也给本世子吃干净！”

宇文拓连忙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米饭。

萧策把碗里剩下的半碗饭吃了个精光。

他们一行人来前便听说了方永被崔家打成重伤的消息，再加上方家次子在金陵城中人人喊打的口风，他对方永并不待见。

昨晚在百花楼中看到了方永写下的《卖炭翁》之后，他开始对坊间的风言风语产生了怀疑。

本着同为臣子的身份，崔景炎为难方永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手相助。

直到方永强忍着伤痛教众人提炼食盐后，他心中终于有所动容。

方永让他们吃蛋炒饭的时候，他心里也对方永有所不满。

但雪地里的那一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彻底击碎了他身为王位继承人的孤傲。

他是荣亲王府的大世子，是荣亲王府的即将上任的王，也是天下的王。

从小到大，他都接受着朝廷为国为民的思想熏陶，却从未想过真正为天下百姓考虑。

从方永的诗句里，他终于有了一丝觉悟。

如此胸怀，如此人才，若能跟随在左右，必然会成为他未来王道上不可多得的明灯。

他把碗筷放到一边，郑重的向方永抱了抱拳。

“学生诚心悔过，还请老师……”

“受学生一拜！”

萧策说着，无比恭敬的向方永叩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