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天微蒙蒙亮，方永叫来了在院子里打拳的方奴，在方奴手心里比划了片刻，吩咐道，“在所有食为天分店的柜台边上立一块木板。”

“明日一早，消息务必要出现在所有食为天分店的木板上。”

方奴心慌意乱的和方永对视了一眼。

“按照兄长之前的计划，这种事应该是在食为天完全在江南站稳脚跟以后做，此时透露本意，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方永无奈的摇了摇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太尉暗中放权给李牧调动江南兵马的权力，便说明太尉给了这位庶子足够的重视。”

“这个忙，我们必须帮。”

“凭我们现在的条件，让李牧顺利坐上金陵县令的位置，完全足够了。”

“快去安排吧。”

目送着小十妹离开，方永看了一眼同样被折腾了一夜的王皓月。

“关于八宝琉璃铺，希望这是我们建立初步信任的一种方式。”

“在方家能力扛八大世家之前，我不希望这件事有其他人知道。”

人世间同床异梦的夫妻多的是，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管王皓月会不会怀上方家的孩子，也不管琅琊王氏今后想要从方家瓜分走多少利益。

但现在，这个女人必须和他一条心。

方家还未彻底在江南站稳脚跟。

琉璃铺的事情一旦暴露，必定会造成方家人财两空的局面。

虞翻没有把琉璃铺的事情大肆宣扬，要么是想以此为把柄，让方家今后为其做些事，要么就是得到了皇帝指示，暂时构不成威胁。

唯一让方永惶恐不安的，便是这位同床共枕的妻子。

“杭州方面，可以按照处理会稽的思路和当地权贵进行沟通，不求赚钱，只要能保证食为天遍布杭州，自负盈亏即可。”

“夫君莫要担心，皓月省得。”

王皓月嘤咛一句，好奇道，“皓月倒是想知道，夫君刚才和小十妹说了些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食为天门外。

甄德帅一如往常的给守在门前的乞丐和苦行僧发放馒头。

和以往不同的是，今日他的腰间挂上了刀。

几十名打杂的伙计神情紧张的收拾着桌椅板凳，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进门的食客，气氛要比往常凝重了十倍不止。

一块木板立在收账的柜台外侧。

罗隐手持毛笔，正按照方奴下达的命令在木板上书写着。

不多时，一行血色大字便出现在了食客眼前。

“今日，怀素死！”

“怀素？”

“说的该不会是书堂寺的住持怀素大师吧？”

一声惊呼，让整个食为天都炸开了锅。

“造谣是犯法的，食为天还想不想开下去了？”

“怀素大师乃是江南一带佛法集大成者，如若怀素大师圆寂，于江南乃至整个大唐佛门而言，都将是个沉痛的打击。”

“何止呀。”

“这段时间朝廷一直在想办法打压佛门，倘若怀素大师真的倒下，对江南佛门来说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别说了别说了……”

“你们看门口那几个讨饭的武僧，气得脸都绿了……”

“秃那丑八怪，我家尊师又没得罪你，你咒我家尊师死是什么意思？”

一名满面通红的武僧冲进饭馆，反手拽住了烙印的衣领。

“贫僧命令你，立刻把木板上的污秽之语涂抹掉，否则贫僧定不饶你！”

罗隐含笑看着眼前的武僧，淡淡道，“佛家五毒，贪、嗔、痴、慢、疑。”

“你为了相信自己的恩师还活着，因一己私欲不惜损害他人，犯了贪念。”

“不明是非，自以为你恩师受到了委屈想要打抱不平，犯了嗔罪。”

“愚痴蒙昧，不辨是非便威胁我把木板上的字涂抹，此为痴念。”

“身为出家之人，却待人傲慢，开口便是一声丑八怪，犯了傲慢之罪。”

“不相信别人传递的消息，只相内心里怀素大师还活着的信息，此为疑念。”

“佛门五毒，你全部犯下，你还有什么资格当和尚？”

振聋发聩的声音传进武僧的耳朵，那武僧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不觉松开了罗隐的衣襟。

与此同时，几十名饭馆伙计在甄德帅的示意下，迅速将罗隐保护起来。

甄德帅拔出大刀，脸色阴沉的挡在了武僧面前。

“食为天饭馆乃是金陵县子开设，有陛下圣旨庇佑。”

“谁若是敢在食为天闹事，就是和县子大人过不去，就是和陛下过不去！”

“谁若是再敢做出逾越规矩之举……”

“立刻缉拿，送往衙门治罪！”

类似的事情在江南上百家食为天中陆续发生。

数不尽的快马在江南大小城池穿梭。

节度使府。

徐凤先咬牙切齿的坐在高堂之上，恨不得立即把方家次子绑过来，当着堂下近百文臣武将的面狠狠揍一顿。

江南权贵，但凡稍微精明些的，都能看出方家次子的根本目的不在饭馆本身。

但他如何也没想到，方家次子居然会利用食为天造谣。

一个能让大多数人相信的谣言有多可怕，那些从七王之乱中活下来的人都深有体会。

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绝对不能出现第二次。

“怀素大师的死讯，确定是方家次子的食为天放出来的？”

付东海态度严谨的走上前来。

“卑职敢用性命担保！”

“方家次子的食为天在江南已经拥有不下于一百四十家分店，怀素大师身亡的消息几乎同时从这些分店传出。”

“放眼整个江南，恐怕已经没有人不知道怀素大师去世的消息了。”

“但据卑职所知，怀素大师昨日还精神抖擞的阻难方家次子出城，绝不可能突然暴毙。”

“如此势力，如此谣言，足以为祸一方。”

“卑职斗胆，求王爷即刻查封食为天，将罪魁祸首方永，缉拿归案！”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突然从堂外传来。

“不是谣言！”

“启禀王爷，食为天传出的消息不是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