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半身赤裸的坐在床上，双目盯着墨迹未干的两份榜单，久久不语。

一份是潜龙榜。

潜龙榜上原本排名第九的高平阳已经消失不见。

换上来的榜单新人，他回府的时候还见过。

“潜龙榜第二，金陵方家次子方永，八卦不衍，天机难测。”

“潜龙榜第一，南浔沈家嫡女，沈碧落！”

方永不知道定彦平弄出这份榜单的作用何在。

但他隐约可以猜到，榜单是按照个人能力和发展潜力进行排名的。

排名越高，在某方面的能力和潜力也就越大。

换而言之，沈碧落的能耐，在他之上。

这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

最惊讶的是另一份名为“真龙塝”的榜单上，也有沈碧落的名字。

榜单上只写了五个人。

沈碧落，恰好位于五人之首。

“真龙塝第六名，南浔沈家，沈碧落！”

“真龙塝第七名，太皇太后，黄英。”

“真龙塝第八名，金陵隐士，欧阳文忠。”

“真龙塝第九名，当朝太尉，李玉。”

“真龙塝第十名，勇武王，徐凤先。”

太皇太后，乃是历经三任皇帝，在后宫争斗之中存活下来的胜者。

这样的人，心机城府之深，手段之狠，说其能统御天下都不为过，然而沈碧落的排名，尚且在当今太皇太后之上。

那女人看起来一副静如处子的模样，没想到会是如此难对付的存在。

方永思忖片刻，望向埋头跪在地上的季布道，“你且到门外等候。”

“待我穿上衣服，前去见她。”

“主公……”

季布连忙喝止穿衣的方永，叮嘱道，“主公可以换新郎官儿的衣服了。”

方永拿起衣服的手微微一顿，“为何？”

“定彦平已经把您给阿奴姑娘准备的婚服拿出去，让沈家小姐穿上了……”

方永猛地从床上跳起。

“他敢！！”

大床上，衣不蔽体的花满溪和王皓月都吓了一跳。

方永低头看了二女，狂躁的内心逐渐平复下来。

“爱妾，为我更衣。”

“换新郎服……”

“我倒是要看看，这沈碧落到底有什么身段，能让定彦平如此重视。”

定彦平很少自作主张，也很少插手方府的事。

上一次无视他插手，是为了救阿奴。

这一次，估计也没那么简单。

他身边已经有五个女人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如果能接联姻的理由拿下沈琼一脉，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跪在地上的季布自觉退了出去。

花满溪忍着双腿间的疼痛，从衣柜里找出以前穿过的新郎服为方永换上。

来到大堂的时候，欧阳文忠和沈琼已经坐在了高堂之上。

沈碧落规规矩矩的站在大堂中间，对仓促的婚礼似乎没有任何不满。

定彦平拿着绣球站在一旁，似是早就料到了方永会自己出来。

方永走进大堂，傻愣愣的看着大堂之上的欧阳文忠。

老师向来不问世事，没想到今天老师也会主动参与。

自古以来，世人皆以左为尊。

此时老师坐在大堂右侧，意味着老师承认自己的地位比沈琼要低一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方永问话，高堂上便传来了欧阳文忠的声音。

“这是你的际遇。”

“拜堂成亲，你可以独享这块蜜糖，也可能会被这块蜜糖撑死。”

“同样的，得到这块蜜糖，闻到蜜糖香气的其它同类也会更加疯狂。”

“是娶是舍，全凭你自己决定。”

欧阳文忠身侧，沈琼缓缓起身向方永一礼。

“县子大人之前误会了。”

“此次小女前来的确是为了联姻，但这都是小女自己的决定，老夫并没有让县子大人帮忙争夺沈家族长的意思。”

“小女曾言仙衣阁缺乏制作服饰的原材料，以至于发展规模停滞不前。”

“只要县子大人答应了这场联姻，并且予以小女平妻之位。”

“沈家占据的天下四成丝绸布匹，都可以无条件满足方府的需求。”

方永脸色微变。

方府和仙衣阁虽然没有太多直接上的来往，但这些上流世族通过仙衣阁的资金和人员流动，推断出方府和仙衣阁的关联并不难。

在知道仙衣阁原材料不足的情况下还主动雪中送炭，甚至不需要任何报酬。

只要一个平妻的身份，就把二十年不出闺阁的天仙女儿下嫁给自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只是……

沈碧落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永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抬脚走到定彦平身前，正准备出声质问，到嘴边的话突然止住了。

“这……”

“这是五星！”

明白了。

纠结了一晚上的谜团，方永终于明白了。

一副棋盘上有九个小黑点。

这九个小黑点被称为星位，是用于棋盘定位的重要标识。

如果把脚下的土地比作棋盘，堂内众人比作棋子，那么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人，恰好都站在星位之上。

九个小黑点中，最中心的位置称作天元。

天元，象征着天上的紫微帝星。

而此时的沈碧落，恰恰站在天元的位置上。

这女人是想把他当成棋子。

这女人，想当皇帝！

怪不得沈琼一脉会这么好心，不仅没提彩礼，还主动给方府送嫁妆，原来是想把方府纳入这女人的棋局之中。

方永面色惨白的看着堂内众人。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可怕。

仅仅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已经总揽大局。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方府自成一派。”

“哪怕是我今后惨败，也绝对不会向他人俯首称臣！”

方永抢过定彦平手里的绣球，猛地把绣球扔在了地上，扭头就走。

他连当今皇帝都想算计。

自己的命运，又岂是一个女人可以支配的。

盖头遮掩之下，美人小嘴微搐。

她自认为已经很高看方家次子了，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

“天下为棋局，你我皆为子。”

“夫君若是真有那本事，这帝宫，让给夫君又有何妨……”

沈碧落莲步轻移，把脚下的位置让了出来。

方永踏出门槛的半只脚不自觉的收回，瞪大眼睛审视沈碧落。

论心机手段，他自认比不过大堂里的任何一个人，特别是沈碧落。

他看得出来。

包括老师欧阳文忠在内，大堂里的几人此时都在被沈碧落牵着鼻子走。

然而就凭自己几句气话，沈碧落便毫不犹豫的把位置让了出来。

“你，究竟想要什么？”

“洞房过后，奴家愿为夫君全力操持天下书屋事宜。”

“至于想要的东西……”

“若为夫妻，夫君能得到的，我也能得到。”

沈碧落声音平静的转过身，双手合拢，冲着大堂外的天空一拜。

“请夫君，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