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李家在江南地区并无势力分布，以她在府中的权势，也无法给予李牧太多资源倾斜。

江南朝中权势最大的忠义候和勇武王都是陛下的人，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太尉以权谋私。

琅琊王氏和方家次子结为生死同盟的事天下皆知，来时又听说此子已经和沈家联姻。

想要李牧早日利用金陵县令的阶梯向上攀爬，只能借助此子的力量了。

先入为主，就是想利用夫家和娘家的拜帖迫使方家次子站队。

只要站了队，方家次子就不得不全力相助。

然而此子却用一句“先不做处理”敷衍了过去。

此子之心机，已经可以和朝中权臣媲美了。

荀氏看了一眼苏小小拿走的拜帖，毫不避讳道，“荀家在某些方面虽不如八大世家，但好歹是世袭罔替的儒家圣人之后。”

“尊父门生遍及天下，朝中有三成文武大臣都是尊父座下的门生。”

“论影响力，我荀家绝不属于八大世家。”

“陇西李家在天下人眼中的地位，亦不需要多说。”

荀氏打量了一眼方永忍俊不禁的脸庞，再次施压道，“一边是掌管天下兵马的太尉和门生遍地的太傅，一边是当朝太师，该怎么选择……“

“李夫人！”

方永打断荀氏的话，郑重提醒道。

“在商言商！”

“本家主现在尚未入朝为官，有些事情要是逼得太紧了，容易背道而驰。”

见荀氏眉头皱起，方永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转移话题道，“还是先聊聊婚事吧。”

“若是李牧公子和五妹真心相爱，我也不是不可以忍痛嫁出去。”

“前提是，李家能给我带来什么？”

“哦？”荀氏惊疑一声，嘴角勾勒出不屑的笑意。

“向来听闻县子大人经商功夫了得，没想到连自己的妹妹也当做商品来交换，还真是让本夫人另眼相看呐。”

讥讽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朵。

方永自顾自的喝了口热茶，不为所动。

方永身后，方梦冷着一张脸走上前来，冰冷道，“我乃兄长培养的幻音坊接班人，过些时日嫂嫂在家安心养胎后，我便会全权处理幻音坊大小事宜。”

“就算嫁进了你们李家，我也是幻音坊的二掌柜，方家的一份子。”

“挑拨离间的话，希望伯母莫要多说，免得伤了你我两家的感情。”

她知道豪门世族是非多，故此李牧前往京城的时候她就再三叮嘱过，没想到李牧的母亲还敢耍挑拨离间那一套。

没嫁过去就开始耍心机，嫁过去了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羞辱。

方梦越想越觉得委屈。

“我的命是兄长给的，我的身份也是兄长给的，我的一切都由兄长做决定，若是你们惹了兄长不高兴，这婚事……”

“不谈也罢！”

怨怒的声音还在大堂里回响，方梦已经转身跑向门外。

李牧见状，急忙向房门追了过去。

“梦儿，母亲不是那个意思。”

“梦儿，你等等我。”

“等等我呀……”

与此同时，汪成才带着几名厨子把酒菜端了上来。

“你去门口守着，莫让他人进来。”

方永淡淡向汪成才吩咐一句，又向苏小小做了个眼神。

待苏小小抱着礼盒离开，方永才给荀氏倒了一杯温酒。

“唇枪舌剑在方府是没有用的，我想看到的，是真诚。”

荀氏看了一眼杯中的酒。

酒水清澈，酒香味浓烈，却又不显得刺鼻，从品相上来看，要比宫里的玉液酒还好好些。

她拔下头上的银钗在酒杯里晃了晃，见银钗没有变色，这才放下心来。

“本夫人代表李家和荀家来你府上做客，便是最大的诚意。”

方永没有接话，举起酒杯向荀氏敬了敬。

“方府酿造的第一批酒，大家母有福了。”

见方永喝了一口酒，荀氏也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咳……”

“咳咳咳……”

“烈！”

“好烈！”

“人世间怎会有这么烈的酒……”

酒的确是好酒，但实在是太烈了。

她从三岁开始就被老爷子带着喝酒了，自认千杯不醉。

但仅仅是这一杯酒，就让她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那种酒劲直冲天灵盖的感觉胀得她脸蛋发红。

荀氏干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瞄准桌上那碟麻婆豆腐便伸出了筷子。

豆腐入口的一刹那，荀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明明有很重的辣味，却感受不到茱萸的酸味和苦味，也没有茱萸的颗粒感，香味更是十足。”

“这道菜用的是何佐料？”

“辣椒，也称作番椒。”方永含笑道。

“番椒……”

荀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方永的话打断了思绪。

“江宁知府之位短时间内是不会动了，一年之内，我会让李牧回到京城，助其力争李家族长继承人之位。”

平淡的声音彻底打乱了荀氏的思绪。

她只有李牧这一个孩子。

正所谓母凭子贵。

倘若李牧今后在为官之道上没有太大的建树，待夫君归隐之后，自己在李家的地位也就会一落千丈。

李牧是她一手抚养大的，她清楚李牧的能力，本身又只是家族庶出。

如果没有高人相助，李牧今生或许只能止步于七品县令。

荀氏抬起头，炙热的双眼直直审视方永。

她心动了。

食盐之功，连弩之劳，食为天之影响……

论出身，自家孩子并不算差，只要方家次子能拿出一样可以震惊天下的东西出来交给孩儿，那李家族长的大位，便有争一争的可能。

不说其它，就是把这烈酒的经营权交给自家孩儿。

事情传到京城，孩儿在家族中的地位也绝非今日可比。

她放低姿态询问道，“你想要什么？”

方永也不答话，又往其它几个空酒杯里倒满了酒。

“大家母应该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酒吧？”

“请夫人再饮三杯……”

方永借着递酒的功夫，故意把手放在荀氏脂玉般的手背上，轻轻抚摸。

见方永迟迟不收手，荀氏猛地把手抽了回去。

她赤红着一张脸警告道，“我乃朝廷一品诰命夫人，你不过一个区区县子，莫要太过分了。”

方永回之一笑。

他在挑战荀氏的底线。

搞清楚底线在哪里，他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谈判。

他伸手向荀氏做了个请姿，“大家母，请……”

荀氏双目赤红的瞪着方永，嘴上却不敢有半点脾气。

如此烈酒，别说是三杯，就是再喝一杯她也不一定能抗住。

但为了孩子，她不得不喝。

她把手放到桌下，给自己的裤腰带绑了个解不开的死结，咬牙将身前的三杯酒一饮而尽。

“现在可以回答本夫人的话了吧？”

方永不急不缓的抿了一口酒道，“夫人莫慌。”

“在本家主给出承诺之前，还想听夫人讲一个故事。”

“七王之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