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追悔莫及道，“是霍乱！”

看到李牧脸上的慌张变为惊恐，方永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

不出所料，霍乱已经出现了。

李牧双眼瞪得和铜铃一样大，好几个呼吸才回过神来。

他恭恭敬敬低下头，对方永愈发尊敬了。

“三天前，金陵城西南方向的竹林湾村出现了几个病人。”

“病人起初只是上吐下泻，自以为是吃错了东西，便去找村里的行脚医生开了止泻药，但到了第二天，那行脚医生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短短三天时间，竹林湾村一百二十多户人家，全部感染。”

“我带了其中一名患者到城门外，让名义霍琦正瞧了瞧，霍名医带着几名医者研究之后，确定是瘟疫中的霍乱。”

“霍琦正和那名患者产生了肢体接触，担心患病以后传染给城内百姓，不肯回城。”

“眼下霍琦正等二十多名大夫全部在城外搭建的避雨棚休憩，让属下来找主公讨论解决之法。”

方永神经紧绷，伸手接过李婉婷找来的地图，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城南三亩地和城西封地的交界处。

果然！

三亩地和城西封地之间除了乱葬岗，还有一处山谷。

山谷名为恶臭谷，乃是金陵城所有人口牲畜排泄物和剩饭剩菜等肮脏污秽之物的存放之所。

恶臭谷和乱葬岗两地的最高落差，不足三丈，而三个多月前的倭寇之乱，金陵及附近几个县城的尸体，几乎都扔在了乱葬岗。

去年冬天大雪，尸体腐烂极慢，开春大雨连连，更是让腐肉气息横行。

如今开春大地回暖，湿热之气蒸腾，充斥上下，本就容易形成秽浊疫疠之邪，给病菌造就繁衍结合的极佳环境。

假以时日，必将成为疾病传播的发源地。

再加上雨水汇集谷地，将谷地之中的病菌散播到地面，不懂预防的平民百姓再把地面的积水当成普通水源饮用，成为传染源。

瘟疫，就此扩散。

方永身体一软，整个人都坐倒在了地上，一张脸比死人还要苍白。

霍乱的出现，他本该可以竭力避免。

但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方永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望向卑躬屈膝的李牧。

“现在感染霍乱的人有多少？”

“目前可以确定竹林湾村的一百多户人家全部感染，方府在三亩地的奴仆估计也有所涉及，还有暂时隔离在城外的那些大夫。”李牧老实答道。

方永一言不发的坐在满是积水的地上。

良久，才在李婉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封城！”

“所有城池，没有本县子的命令，除了前来支援且身体健康的大夫以外，所有人不得出入城池。”

“告知金陵所有子民，不得直接饮用雨水或地面上的雨水，有条件的把水烧至沸腾，锅起大泡半个时辰后，添加食盐进行饮用。”

方永向李牧吩咐了几句，又向李婉婷命令道，“把方月和阳春儿给我叫来。”

方永吃力的抬起脚，走向放置白玉王玺的书案。

眼下瘟疫已经发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补救。

不一会儿，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门外走了进来。

“方月，见过兄长！”

“阳春儿，拜见哥哥……”

方永也不答话，自顾自的在颁布诏令的布帛上奋笔疾书，直到在二十份布帛上加盖了白玉王玺的大印后，才神经紧绷的扭过头来。

“老四，你带人把三亩地派出去的家奴全部召集回来，所有出现腹泻或者呕吐、身体脱水、肌肉抽搐等症状的全部调到竹林湾村隔离起来，其余人分为三批，全部赶往江宁、徐州、常州三郡最大的盐矿场，不惜一切代价开采盐矿。”

“带着王爷的诏令过去，命当地知府全力配合。”

他把三份盖上白玉王玺的诏令递给了方月。

“方月，领命！”

目视着方月离开后，方永又把目光放到了阳春儿身上。

阳春儿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淡黄色的襦裙，亭亭玉立的模样已经有了几分美人姿色，只是那脖子上足有巴掌宽，米粒深的伤疤，让人如何也提不起审美的兴趣。

这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拼。

方永嘴唇抽搐，安慰人的话刚到嘴边，又忍不住收了回去。

他把剩下的十七份布帛诏令递给了阳春儿。

“你把座下五千兵力分为十七批，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把诏令送到江南十七郡的知府衙门，并协助当地衙门设置隔离区域，凡有霍乱之病症状者，全部隔离。”

“春儿，领命！”

阳春儿单膝跪地接过诏令，转身离去。

阳春儿转过身的那一刻，方永才看到阳春儿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伤口溢出的鲜血打湿。

方永眼眶湿润的眺望阳春儿在雨中奔跑的模样，那句回来却如何也叫不出口。

除了阳春儿，他身边已经没有其它能够调动兵权的人了。

方永叹了口气，踏着满地的积水走向门外。

就在这时，廊道上传来了方雪和人争吵的声音。

“李大夫，您不能去，您不能过去。”

“兄长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过好觉了，兄长需要休息。”

“您就可怜可怜我的兄长吧，兄长当初为了制作水泥已经死过一次了，您就不要在为难他了……”

“滚开！”

“他的命是命，我母亲的命就不是命吗？”

“今日说什么我也要把母亲接来。”

吵闹声不断传来的同时，方雪和周自成也走到了方永面前。

方雪抬头看着满脸疲惫之意的方永，喉咙哽咽道。

“周大夫不知从哪儿听说了金陵封城的消息，又得知家里人也得了霍乱，吵着闹着要把家人接过来。”

“妹妹不敢和周大夫起争执，亦不敢动手，就只能和周大夫一起过来了。”

周自成猛地推开了身前的方雪，一脸愤怒道，“要么把老夫从金陵城放出去，要么就把老夫的家人接来方府治疗，不然的话……”

周自成看了一眼廊道上的石柱，咬牙道，“老夫今日就撞死在方家！”

方永踏出房门，长叹一口气道。

“本县子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但霍乱之瘟疫，可以通过水源、唾沫，乃至于身体接触或者蚊虫叮咬进行传染。”

“放一个人进城，感染的就有可能是城内数以万计的所有百姓。”

“几个人的命和几万乃至于几十万人的命，哪个更重要？”

大道理其实谁都懂，只是每个人都不愿意放下心中那点私欲罢了。

好比十个人同时落水，但岸上的人只有救一个人的能力，那必然是救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任何情况下，人都是存在私欲的，谁也不例外。

他不能满足所有人的欲望，只能尽可能去解决眼下发生的问题。

见周自成低下头又满脸不忿的模样，方永无奈道。

“本县子派一些人出城，日夜不休照顾你母亲，你待在方府，和本县子一起研制解药。”

解药二字一出，周自成脸上的不忿瞬间变成了惊愕，随后又变成了愤怒和鄙视。

“狂妄！”

“简直狂天下之大妄！”

“霍乱向来是不治之症，你一个不懂医术的外行人，怎么可能研制出解药？”

“老夫当初就不该来方府……”

方永无视周自成的咆哮，自顾自的望向方雪道。

“雪儿，去把府里的大夫全部叫来厨房，我和大夫们一起研制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