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

“他来做什么？”

方永皱眉望向楼下从大门外走来的杨彪。

这位杨家之主三番五次的来金陵，虽然有所接触，但每次都不是为方家而来。

此时突然来访，方永反倒摸不清杨彪的意图了。

“给贺大人松绑。”

“秋霜姑娘和樊家的事，交由贺大人处理。”

方永淡淡吩咐一句，匆忙迎向了进门的杨彪。

杨彪不仅是杨家族长，还曾担任三公九卿之一的太常令，辞官归隐后，朝廷又给了他一个紫金光禄大夫的闲散官职。

紫金光禄大夫虽是散官，却也是正三品官职。

这样的人随时徘徊在朝廷政治中心，不可轻易怠慢。

方永走到杨彪面前，恭敬一礼。

“辛苦杨大人舟车劳顿，还请落座饮杯热茶，赏一赏金陵中秋诗会的盛景。”

杨彪坐到小厮抹干净的茶桌旁，声音平静道，“老夫不辛苦，你那位一天到晚到处蹦跶的六叔才辛苦。”

方永皱眉之余，接过小厮递来的茶壶，给杨彪倒了一杯热茶。

“六叔？他怎么了？”

杨彪抬头望向方永，愣神道，“你不知道？”

看到方家次子一脸无知的模样，杨彪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当真不知道？”

反复确认了方家次子的眼神后，杨彪才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这方家次子，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拿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心有余悸道。

“方问君带领地方六十多位将军向兵部施压，上书请求镇守弘农郡，昨日已经带人把我杨家武将赶下台，上任弘农大将军一职了。”

“区区一个武将职衔，我杨家倒是不怎么在乎。”

“但方问君镇守的地方，是弘农郡！”

砰！

杨彪把手里的茶杯猛地砸在茶桌上，语重心长的提醒道，“要是方问君再做出什么让兵部难受的举动，天下必乱呐……”

方永看着手里的茶壶陷入了沉思。

方家一直在关注方问君的消息，碍于朝中无人，琅琊阁又不愿透露关于朝廷的任何消息，以至于方家收集来的朝廷秘闻存在滞后性。

方问君不久前还在弋阳郡担任弋阳将军的副将，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变成镇守弘农郡的大将军了。

和其它地方州郡不同，弘农郡毗邻京城，乃是京城南面的重点屯兵之地，向来由弘农杨氏这样的皇亲国戚镇守。

利用四十多位将军向朝廷施压，无疑是触了朝廷和皇室的逆鳞，若非朝廷近期在筹备战事，估计早就把方问君弄死了。

四十多位将军为了让方问君上位，联合向朝廷施压，也说明了方问君的强大号召力。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朝廷掌权者，绝不会允许这种手握实权的人物出现。

“六叔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啊。”

方永担忧的叹了口气。

他对这位叔叔的印象还不错，虽然没什么感情，心里倒也不希望方问君出事。

“危险？”

杨彪冷笑道，“我看倒是正好顺了你们方家的意吧。”

“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到方永紧皱眉头的模样，杨彪愤怒之余，心中不由多出了几分怜悯。

正所谓不知者无罪。

方问君如此做法，估计也是不想把方家为数不多的血脉牵扯进去吧。

只可惜方家次子决意走上从官之路，有些东西迟早是要面对的。

杨彪想着，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你可曾想过，你爷爷给你小叔叔取名问君，到底寓意何为？”

轰隆隆！！

一名正在挂灯笼的小厮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剧烈的碰撞声犹如捶打在方永的心口上。

问君……

一直以来，方永只觉得方问君之名取自于问君能有几多愁一诗中的惆怅之意，却从未试想过，所谓的问君，会是质问君主。

如此说来，小叔现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问当今皇帝。

先有作为国丈的林伯和身为公主的阿奴潜藏在方府，后有方家子嗣问君进入军伍。

方家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永自以为能知晓天下事，没曾想到头来，连自己祖上哪点儿破事都只是一知半解。

好在分家的时候，方家其他人都已经脱离了族谱，即便方问君今后会受到诛连，也和他金陵方家没有任何关系。

“方问君之事，和我金陵方家没有任何关系，杨大人和我说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方永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故意强调一句，想要撇清关系保全方家。

不料，杨彪的话却彻底泯灭了他躲避的设想。

“明哲保身，的确是你最好的选择。”

“不过……”

“你既然娶了越王之女萧玉芝为妻，就没有再抽身事外的可能。”

“时间是一条顺流而下的船，一旦你上了船，再想靠岸就迟了。”

方永没有接话，紧缩的瞳孔死死盯着幻音坊的大门。

除了方永和杨彪所在的茶桌，幻音坊里里外外都被下人清理了出来，挂上了中秋诗会用的花灯。

王介甫、张继、谢云峰等知府衙门的大官坐镇各个关卡，已然严阵以待。

二十余名淮南淮北两地的世家代表人物站在顶楼的廊道上，佼有兴致的谈论着。

幻音坊大门前也排起了长龙，等待着宣布诗会开始的锣鼓声。

而排在最前面的，正是方永与杨彪讨论之人，方问君！

“咣！！”

阁楼上传来了锣鼓敲击的声音，与此同时，位于阁楼顶端的王介甫也发出了呐喊。

“今夜中秋诗会共计五轮，五轮皆以诗词为题。”

“凡通过第三轮者，皆可拥有加入聚贤阁的资格，通过第四轮者，可由江宁知府衙门推荐，入江宁书院学习。”

“通过第五轮并且获得前三名者，将会被幻音坊视为客卿，今后在幻音坊、食为天等方家产业之内，每日可免去百两银子以内的所有消费。”

坊内话音刚落，坊外便传来一阵哗然。

“才一百两，还不如送小生去江宁书院进修呢！”

“你怕是耳朵有问题吧？”

“知府大人说的是每日方家所有产业百两以内的消费。”

“知道所谓的每日一百两意味着什么吗？”

“只要你不犯罪，可以保你们家世世代代锦衣玉食，传承无忧。”

“据说中秋诗会的奖励天下一千九百多个城池都一样，一个城池挑选三个人，也就是方家以后每天都要掏出六十万两银子去养闲人。”

“方大掌柜能拿出那么多钱吗？”

“切！”

“土鳖就是土鳖，永远不懂什么是有钱人。”

“就凭方家现在的产业规模，只要不出大乱子，别说六千人了，就是六万人估计也养得起。”

……

喧闹声此起彼伏。

“咣！！”

阁楼之上又是一道敲锣声响起。

王介甫的高喊声再次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吉时已至，中秋诗会第一轮筛选开始。”

“第一轮进行两个时辰，题目是，中秋与月。”

“入坊之人以秋与月作诗，符合韵律者，即可入幻音坊品茶，等待第二轮。”

“第一位参选者，请自报家门，并阐述你的诗作……”

王介甫的声音停了下来。

方永一双眸子死死和方问君对视着，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大门外，身穿锦袍的方问君穿过门前两名看守的衙役，大脚跨过门槛的同时，嘹亮的声音也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方家，方问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