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李嫂的肉……”

莫轻生话还没说完，便见的身前巴掌再次袭来。

“啪！！”

莫轻生只感觉左脸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脑袋一片眩晕，视线也变得模糊。

她死死的护着手里的肉和血，不让碗里的食物洒漏半点。

“李嫂是饿死的。”

“死之前她让李大哥把自己的肉分给大家，哪怕不能让大家吃饱，也比烂在土里好。”

莫轻生抬起头，一双绝望的眼睛和阳春儿对视，情绪激动道。

“十天！整整十天了！”

“城里的水和粮食早就消耗光了，连草根树皮都被吃了个干净，我们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食用的植物了！”

“这是李嫂一家的心意，您就吃了吧。”

斥候本就是轻装上阵，进驻柳驴城时携带的干粮已经被消耗殆尽。

前几日沈家商队留下的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

十天时间，柳驴城以及城池附近的草根树皮，但凡能够果腹的东西，全都被她们挖了个干净。

现如今除了战马和人，方圆十里之内，已经没有任何能够用来充饥的食物了。

最多再过三天，就连战马吃的干草也会断绝。

阳春儿目光凶狠，举起的巴掌却是如何也不愿继续打到莫轻生脸上。

她清楚柳驴城现在的处境，更能亲身体会到一个母亲的肉，在一个小孩子心里代表着什么。

“把肉还回去！”

“安排一个营的兵力，给李嫂挖坟立碑。”

“另外通知城里的百姓，让大家今晚都来啼血都尉营吃肉。”

阳春儿说罢，提着长枪走向城楼之下。

莫轻生似是明白了什么，连忙把手里的食物放到地上，抬脚冲了上去。

“春儿姐，你不能这么做。”

“战马比人精贵，死了人严志军不会管，但要是丢了战马，严志军会第一个拿你问罪。”

“再坚持几天，属下求您在坚持几天。”

“援军说不定明天就会赶到的……”

谈话间，莫轻生已经追到了城墙之下。

她心里一急，身子猛地一扑，挡在了停在城墙下的战马前。

“将军！”

“这是定先生给您精挑细选的千里马，杀不得呀……”

“唰！”

话音未落，一道破空之声传出，阳春儿手中的银枪已经刺穿了身前烈马的头颅。

战马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轰然倒地。

阳春儿连忙拉动一旁的马槽，用马槽接住从马匹伤口处溢出来的血。

“活着的千里马才叫千里马，现在它已经死了。”

“再杀三百匹战马，让将士们和城里的四百户人家吃一顿饱饭。”

莫轻生怔怔的打量着趴在马槽边上喝马血的阳春儿，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三百匹，严志军知道了会……”

阳春儿猛吞了一口马血，沉声怒喝道，“严志军管不了我们！”

“此去玉门关一千二百里，你当真以为他会派援军来么？”

“不要再心存幻想了。”

“严志军命令啼血都尉营进驻柳驴城，只是为了让柳驴城周边的国家分散精力提防。”

“我们注定是被抛弃的棋子，现在能做的只有自救。”

“把马杀了，让大家吃一顿饱饭，准备开战！”

阳春儿伸手在莫轻生红肿的脸上揉了揉，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愧疚之意。

“抱歉……”

“你也是眼睁睁看着倭寇吃掉你父母的人，你也不希望看到李嫂的孩子变成第二个莫轻生吧？”

“姐，别说了。”莫轻生哽咽着打断了阳春儿的话。

她拔出腰上的佩剑，浑身颤抖的走向了自己的那匹战马，含泪刺穿了战马的脖颈。

她知道陷入绝境后只能杀马充饥，也知道最后只有攻城抢粮这一条路。

“当初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倭寇把家里的粮食抢走，没曾想不到一年时间，我们也要变成别人眼中的倭寇了。”

“吃饱以后，我们去哪儿？”

阳春儿双眸穿过城墙，落在了几十里开外的山国石头城墙之上。

“山国有水，先屠山国！”

……

方家大门外。

郑康拿着方永给的自行车制造图纸驾马离开。

方奴遥望着郑康离开的方向，惆怅的脸上多了几分担忧。

“郑氏一族在朝廷颇有身份地位，兄长就不担心为他们解决了经济来源以后，他们又联合崔氏一族反过来害我们吗？”

方永摇了摇头。

“换做其他任何家族都有可能会，唯独郑家不会。”

“郑氏一族的家族历史渊源特殊，其本身在大隋立国之前便是王族，是儒家眼中的正统，和儒家联系颇深。”

“皇室需要儒家的学识思想驾驭天下万民，为了得到儒家帮助，不得不保留郑氏一族传承。”

“故此皇室虽然从不打压郑氏一族，却也在防止郑氏一族做大。”

“郑氏一族只要意识到了这点，便不会冒着得罪皇权的危险和其它家族深入合作。”

“朝廷防止其郑家做大的办法，是切断郑氏一族维系家族关系的经济来源。”

“换而言之，不管郑氏一族在崔氏和方家之间的角逐中倾向于哪一边，都不会进行深层次的来往。”

“这也是我建立商盟的出发点之一。”

他放权把自行车的生意交给郑氏家族去做，便是为了在自己和崔氏之间的争斗中，让郑氏家族更加偏向于方家。

如果郑氏家族继续支持崔氏，只需要把郑家制作自行车的权利收回，郑家便会再次失去经济来源。

对于一个快要失去话语权的家族嫡系来说，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故此从郑康决心接手自行车产业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再回头的可能。

“我现在不担心郑康什么时候为我们打开入主中原的门户。”

“我担心的是另一股势力。”

“弘农杨氏！”

方永忧心忡忡道。

和琅琊王氏、玉门黄家这些世家大族相比，弘农杨氏可谓是权贵之中的权贵。

弘农杨氏四世三公，家族常年和皇室联姻，乃是皇室外戚中仅次于玉门黄家的第二大皇室外戚，其家族在朝廷里的权势更是根深蒂固，有曾担任太常令、拒绝出任宰相的杨彪、有现任礼部尚书杨烈等等。

“如果说郑氏一族是进入中原的防线，那弘农杨氏便是我们入主京城的一道天堑。”

“而让我最忌惮的，无异于杨彪和杨烈这两人了。”

杨彪已经来了金陵好几次，但他一直摸不清此人的来意。

杨烈之子杨尹又和崔氏唯一嫡出的崔燕联姻，和崔家关系密切。

据他了解，杨烈在杨氏一族的话语权仅次于杨彪。

方家的手还没办法伸到京城，如果崔燕在杨烈的府邸上吹了什么耳边风，让杨家和崔家形成同盟，那方家接下来的路，将会举步维艰。

想要入主京城，方家和杨家的关系，必须想办法进行升温才行。

方永思绪复杂的看了一眼方奴，“能调查到杨彪的行踪吗？”

方奴还没来得及答话，眼角余光便看到远处马背上的红袍身影。

“杨大人已经来了……”

百米开外的院墙拐角处，身穿官袍的紫金光禄大夫杨彪，在官兵的拥护下踏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