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拢的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方永审视着站在门缝外的贺狂，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从没有想过，贺狂与方家，还存在着这么一层联系。

如果不是林伯暗中指使，或许他这辈子都招揽不到这样的人吧。

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好歹也是当朝皇帝的亲外公，基本的生活问题应该是有保障的吧。

方永若无其事的上前打开房门，淡淡询问到，“阳春儿还在皇宫里面吗？”

没等贺狂答话，站在走廊一侧的孙涂禁便拿着圣旨走了过来。

“已经在御书房陪伴陛下两天了。”

“你无需多虑，陛下并没有为难那小姑娘的意思。”

“那小姑娘的册封仪式刚刚完成，礼部尚书杨烈的胞妹杨秀英便求见陛下去了。”

“论功绩，杨秀英曾参加过二十年前的皇城保卫战，陛下能登上皇位，有其抹灭不掉的功劳。”

“那小姑娘能封将，杨秀英也自然应该封侯。”

“要是平常，这侯位陛下也就给了，但皇室刚刚把杨氏一族的风头压下去，若是让京城杨氏崛起，此前做的一切便都会功亏一篑。”

“天下大棋，一步错，步步错。”

“若是错的多了，再好的棋，最后也会沦为死局。”

孙涂禁说着，把手里的圣旨递到了方永面前。

“陛下让咱家过来，便是请伯爷入宫，寻求破解之法。”

方永脸色沉重的接过了圣旨。

他清楚自己入京后会有被萧衍召见的一天，所谓的寻求破解之法，只是一个让他进入皇城的一个理由罢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孙涂禁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圣旨交给自己，还提前告知了自己入宫缘由。

“在下调查过公公。”

“当初陛下去金陵学习制盐之法的时候，公公一直在暗中进行保护。”

“在下和公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始终感觉不到公公身上的敌意，若是在下猜测不错，公公还曾在陛下身边帮我说过好话。”

“在下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孙涂禁谦卑一笑道，“做狗，就要有做好一条狗的觉悟，咱家只是顺着主子的心意，当好看家的狗罢了。”

方永有意无意的后退两步，向藏在暗中的死士做了个准备动手的手势，这才皱眉开口道，“我杀了你的女婿和外甥，你就没有半点恨我？”

见孙涂禁无动于衷，方永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想要什么？”

孙涂禁猛地抬起头，慈眉善目的摸样瞬间变得狠厉起来，一字一句道，“陪！葬！昭！陵！”

方永诧异的看着孙涂禁，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般而言，帝王死后，会挑选一些妃嫔、宫女或者太监殉葬，也就是把这些活着的人埋到帝王的陵墓里。

陪葬，是让皇亲国戚及功勋尤著者，和帝王安葬在同一个陵墓内，距离陵墓越近，说明其生前在帝王身边的地位越高。

殉葬是以活人为祭品进行活埋，陪葬则拥有专门的墓室，并且是在陪葬之人寿终正寝之后。

前者是不得不死，后者是青史留名、歌功颂德。

在方永看来，像孙涂禁这样身居高位的三朝老臣，陪葬昭陵可以说是绰绰有余，如今却放低姿态主动过来求自己帮忙。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等方永询问，耳边便再次传来了孙涂禁的身影。

“当年为了保证身为皇太子的先皇上位，咱家斩杀了有篡位之心的燕王。”

“后来为了扶持陛下登基，咱家又给齐王下毒，亲自送齐王归西。”

“于历代天子，咱家无愧于心。”

“可若是把放眼整个皇室，咱家…罪该万死。”

方永楞在原地犹豫许久，直到看到孙涂禁身后的贺狂点头，这才开口道，“我要在朝官员所有人的身份资料，最好详细到其九族以内的每一个人身份信息。”

“那咱家就先回皇宫复命了，伯爷要的东西，午时之前会有人送来。”

孙涂禁微微一礼，随后转身绕过贺狂，自顾自的离开了房间。

方永眉头依旧紧皱，一脸不解的看着泰然自若的贺狂。

以方家现如今的权势，确实拥有左右朝局的能力，但触碰皇室的事情，难免会引来皇室的愤怒。

天下毕竟是萧氏皇族的天下，要是犯了皇室众怒，他就算有再大的权势也会付之焦土。

在方永的注视下，贺狂自顾自的走进房门，接过了欧阳文忠递来的热茶。

“主公有些时候，把事情看的太长远了。”

“布局当下，往往比长远的目光更重要。”

“用一个人死后的承诺，来换取这个人活着的时候的忠心，在这个人死后若是无法付诸实践，或许会背负骂名，但这个人活着的时候，对我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方永点头表示赞同，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林伯最近还好吗？”

“陛下入宫多年的宫女照顾左右，御膳房安排专人照顾吃喝，太医院每日也会安排御医过去问诊，陛下每隔两三日也会前去探望，除了不能离开冷宫，一切都好。”

贺狂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拆开过的信，抽出信纸递到了方永面前。

“这是恩师拖属下转交给主公的东西，上面写着所有与恩师还有和属下交好的官员名字。”

“明日到了朝堂上，这些官员都会维护主公，但能否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为主公效力，就要看主公自己了。”

方永接过信纸，把信纸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在了心里。

临近午时，几名穿着玄门镖局镖师衣服的人抬着两个大箱子来到了方永所在的房间。

方永根据贺狂提供的信纸，把信纸上有名字的人的资料率先排除掉，随后拿起其余官员的资料，认真观阅起来。

日色渐晚。

客栈楼下待宰的公鸡叫了三次，天空还是灰沉沉的一片，趴在木箱边小憩的方永便被阿奴叫醒。

阿奴已经换上了行装，手里还拿着一套崭新的伯爵衣服。

她顾不得方永那副昏昏欲睡的摸样，主动为方永换上了朝服。

“阿奴听说皇兄让你今日和其他文武大臣一起入朝觐见了。”

“朝廷规矩森严，和江南那些地方官府不一样，只要相公是奔着进入皇宫去的，踏出自家区域的那一刻，就有人开始盯上夫君了。”

“上朝期间，为了不挡那些大官儿的道，四品以下的官员都是走路去的，相公身份特殊又未胜任官职，故而不要驾车为好。”

“阿奴已经派人通知了鱼公公，到了皇城外，鱼公公会接你。”

“阿奴答应过鱼公公，相公和崔氏一族闹得鱼死网破的时候，如果崔家遭遇灭族之灾，便替崔家求情，让相公放过崔衍以及崔家长老崔文华两条支脉。”

“如今崔家丧权失势，鱼公公为了自己的妹妹，必定不会让相公出事。”

“入了皇城，生或者死就不是相公自己能决定的了，所以相公一定要跟紧鱼公公。”

阿奴匆忙的给方永理了理穿好的朝服，又把象征着伯爵身份的爵弁戴在了方永头上，原本柔情似水的脸瞬间变得冰冷。

“本公主今日临朝，随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出门在外，遇到本宫，务必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