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陷入了沉寂。

鱼无服尴尬的向一侧挪了两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侯爷，要不您还是把东西手下吧，小的就是条传话的狗，这有些不该传的话要是传了回去，小的就算是死也不能给您赔罪啊……”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属下定彦平，拜见主公！”

轰隆隆！

屋外忽然想起一道晴天霹雳。

鱼无服呆立在原地，张开的嘴都能塞进一个拳头了。

被誉为天下第一奇才的定彦平，居然…居然给方家次子下跪了！

“他…他他他……”

“他真的臣服了！”

鱼无服不敢置信的指着定彦平，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宁愿相信自己下面重新长出东西来，也绝不相信定彦平会屈服于任何人，要知道这可是个连当今皇帝多次出面招揽都没有招揽到的人物。

轰隆隆！！

阁楼外再次传来了摄人心魂的雷霆声，呼啸的狂风吹破了窗户，把整齐的客栈吹得凌乱不堪。

鱼无服用袖子挡在身前，努力睁开眼睛望向客栈外密布的乌云。

“天，要塌了……”

鱼无服嘀咕一句，连忙把金牌放到了方永所坐的饭桌上，抬脚便往皇城方向冲了出去。

这个消息，要比当初勇武王造反还要炸裂，乃至于会影响今后整个朝堂的风向。

他毕竟是当今皇帝的奴才。

他必须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当今皇帝，以求应对之法。

方永目视着鱼无服跑远后，这才起身上前，把定彦平从地上扶了起来。

和当初你那种求之不得的感觉不同。

当这位天下大才真正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心里没有什么求贤若渴的快感，有的只是无尽的压力和惆怅。

他身后代表的，是数千万和方家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的利益。

而定彦平代表的，是天下才子之首。

这两股力量的碰撞，再加上他现在一门三侯的显贵身份，不仅会引起萧衍的忌惮，也会引起天下所有人的忌惮。

“你手里的两个榜单，对整个天下的影响实在太大，萧衍就算再能隐忍，也该容不下你我了。”

方永看着迅速灰暗下来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下一步，你认为该怎么做？”

定彦平看了一眼几个呼吸间就变得空挡的街道，不慌不忙道，“造反！”

轰隆隆！

几乎要把整个苍穹撕成碎片的闪电照耀整个大地，将方永的脸照得苍白的同时，也让定彦平冷漠的脸覆盖上一抹冰霜。

良久，方永才从嘴里吐出了两句话。

“你知道的。”

“我是不会造反的。”

“呵……”

定彦平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不会，但别人不会吗？”

“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天下人都熟知的道理。”

“眼下天灾未过，人祸也还没有得到缓解，正是解内忧，除外患的时候，萧衍却要强行开疆拓土，违逆天意。”

“这几个月来，朝廷重赋税，强徭役，百姓民不聊生，你家大业大，故而依附在你身后的人勉强还能温饱，但依附于你的人，和整个天下相比，能占多少？”

“你又能解救多少？”

“最重要的一点……”

定彦平顿了顿，抬脚走到客栈门前，淡淡仰望天上下垂的云层。

“萧衍得罪了底层贵族的利益。”

“而这些人的利益，才是民生之中最不能轻视的一环。”

盐、铁、钱、粮，这些东西朝廷都可以进行垄断，然而垄断的基础，是无数的乡绅地主和员外，对最底层的贱民进行剥削和压迫，然后再把资源整合起来，上供给官府朝廷。

也正因为有无数的乡绅地主在地方称霸，才能把一个偌大的国度分割成无数个小区域，进行压榨和控制。

这和岭南那些宗族势力霸占地方权力是一个道理。

一旦这些人被压榨到了一定的地步，必定会和最底层那些贱民联合到一起，对当下的局势进行反抗。

这就是地方起义的来由。

而这些称霸小区域的乡绅地主一旦联合在一起，就会形成一个庞大的势力。

正所谓积水成渊，便是如此。

方永脸色凝重的思索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以方家现如今的能力，他或许可以控制住江南，但阻止不了整个天下。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方永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小叔这次征讨徐凤先成功还好，可要是不能……”

“或许，真的可能演变成你所想的那样吧。”

方永说着，学着定彦平的摸样，走到客栈门前，望向愈发阴冷的乌云。

“又或许，他派我出征。”

他很久之前就设想过。

萧衍安排方问君攻打徐凤先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给他一个继续壮大势力的机会。

而只要打败徐凤先，平定岭南的功绩，就足以堵住天下人的口舌，从而让他踏上王位。

如此，他也便有了迎娶阿奴的机会。

但这终究只是他的设想。

屋外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豆大的雨滴伴随着雪花落在地上，几个呼吸便让街道的地面覆盖了一层薄冰。

“你会造反的。”

近乎笃定的声音传进了方永的耳朵。

方永惊愕的扭过头去，和定彦平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属下第一次见徐凤先的时候，就给徐凤先批了命。”

“同样。”

“属下第一次见到主公的时候，也给主公批过命。”

“想知道属下给主公批的命是什么吗？”

方永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再次传来了定彦平的声音。

“逆鳞！”

“龙游逆鳞，触之必怒！”

“若是萧衍野心不大，励精图治，你便和徐凤先一样，是治世之能臣。”

“可若是萧衍的野心不断扩大，殃及天下万民……”

“触及到你最致命的东西的时候，你便会化身为吞龙的莽雀。”

“其实，你和徐凤先很像。”

“和徐凤先不一样的是，你并无吞龙之心，也无造反之意。”

“但若是真到了那一步……”

定彦平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抬脚走出门外，伸手接了一缕屋檐上掉下来的雨水。

几个呼吸间，定彦平手里的雨水就变成了冰块。

“千里冰封之前，大家都会以为，这只是冬日里普通的一场大雨。”